胡春江把話一轉,悄悄地說:“局座,你一定要防着師偉。你和瞿華瑩的事兒,他知道了。”
誰知羅高明不但沒有吃驚,反而微微一笑,反應平平地說:“他應該早知道了,不然他也不會整我的黑材料。不過我不怕他,他的女人要琵琶别抱,能怨誰?他看不好自己的女人,反倒恨起别人來。這樣的男人,可恨又可憐。再說,瞿華瑩與我糾纏是有政治目的的,也許是他師偉親自策劃的,我應該是受害者。我沒有找他的事兒,他倒反咬一口找我的茬兒,我不怕他。”胡春江想想說:“局座,男子漢大丈夫,我們都得學曹操,不然我們連後悔的機會也就沒有了。”
羅高明明顯地吃驚了一下,擡頭看着胡春江,豎起了大拇指說:“好!夠男子漢,夠英雄。”羅高明想了一陣,用手指蘸了一下茶杯裡的水,在辦公桌上寫了五個字:“先下手為強!”
胡春江也蘸了點水,寫了一個字:“是!”
羅高明點了點頭,說:“我佩服敢作敢當的英雄。”
胡春江搖了搖頭說:“英雄不敢當,但我有正義!局座,我們都生活在紅塵凡世之中,想做個超然物外的羲皇上人是不可能的。遇事不怕事,遇事破解事是上策。”羅高明伸出一個大拇指說:“說得好!”
胡春江離開了羅高明的辦公室,坐三輪摩托車向東北軍滿洲裡司令部駛去。
胡春江來到方天成的辦公室門口,當他敲開方天成辦公室的門時,他看見師偉在裡面坐着。他們彼此握了一下手,寒暄幾句。師偉對胡春江說:“方處長給我說了,昨天你對待這個女共産黨的辦法,我看很好。”胡春江一聽,摸不清他的真實意圖,說:“我也是邊試邊工作,不知道效果如何。”
師偉像一位指揮打仗的将軍一樣,挺胸凸肚地邊走邊說:“像這樣級别的共産黨人,又是和我們同行的人,指望簡單的刑訊逼供是不行的。這個女人我在上海時見過,也了解她一些情況,那時候還是‘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時期,孫大總統的三大政策讓我認識了很多優秀的共産黨人。這個女人那時在上海隻是共黨的一個小人物,但我知道她是搞保衛工作的,在蘇聯受過特殊訓練。後來南京的蔣總司令、武漢的汪主席和北京的張大帥一起翻臉後,聯起手來共同對付共産黨,無奈之下,共産黨轉入地下,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這個女人。天不轉地轉,她怎麼也不會猜到,我在山高皇帝遠的邊境小鎮遇到了她,她的生死現在掌握在我的手裡,真是有緣啊!”他說完,坐下點了一支煙。
方天成說:“我們是軍人,對付共匪就是打和殺。我認為,對付共産黨,要麼是打死,要麼是殺死。像胡局助和風細雨地對付共産黨,對付犯人,我這還是第一次見。”
師偉深深地吸口煙,瞬間,藍藍的煙霧從他的鼻孔裡蹿了出來,肆無忌憚地沖向上空。他把眼睛往上擡了擡,看着方天成,說:“共産黨為啥越打越硬,越打越多,就是因為我們用簡單的辦法對付一個具有科學綱領和遠大理想的集團。現在的共黨組織是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上下一緻,而又不主故常。如果我們不改變方法,隻知道用火燒用水澆,那麼在烈火中煉就出來的鋼就是好鋼,而且會越來越好。”
胡春江沒有想到師偉會說這樣的話。胡春江忙笑道:“師組長一席話,令我天窗大開啊。我認為,共産黨難對付,是我們沒有找到對付的辦法,一旦找到了,就如鑰匙開鎖,輕松打開。”師偉說:“胡局助已經悟到了這一點,也破了題,用你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女共黨的問題,會有些效果的。我贊成,我也支持。”
胡春江看一下師偉說:“謝謝師組長理解和支持,今後我會努力工作的,力争把這個女共黨拿下。”師偉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胡春江這時問方天成:“她昨天晚上和今兒早上吃飯了沒有?”
方天成回答:“吃了。吃得還很可以,一直在睡。藥也吃了。”
師偉陰冷地一笑,說:“這個女人有希望了。”
胡春江說:“我到看守所再見她一下,再與她深層次地溝通溝通。”
師偉把煙屁股往煙灰缸裡一壓,說:“走,咱三個都去。”
胡春江心裡沉了一下,但他表現出很平靜的樣子說:“走吧。”
三人下樓向看守所走去。看守所門口,停了一輛小型卡車,十幾個荷槍的士兵正在往下拉人,拉下來的人都用麻繩捆住,每個人都是草原牧民的打扮,個個骨顫肉驚極度緊張。有一位像班長模樣的士兵見方天成他們走過來,忙向拉人的士兵擺了擺手讓停下,并喝令讓拉下來的人雙腿跪下。然後他跑過來,向方天成敬了個軍禮,大聲地說:“報告方處長,昨晚我們特務連在草原巡邏時,發現十幾個偷渡的人,司令部命令我們押到這兒關起來。”
方天成問:“是往外,還是往内?”
“往外”和“往内”是邊防軍的術語,“往外”就是國内的人往外邊偷渡,“往内”就是外邊的人往咱國内偷渡。
班長說:“報告方處長,是往内,外面偷渡過來的,是蒙古人。”
方天成似乎毫無興趣地說道:“關起來吧!”
方天成扭頭看看師偉和胡春江,說:“現在的蒙古呀,老百姓生活極其貧困,他們的牧民老往咱這兒跑,送回去一批,又來一批。恒河沙數,送不及、抓不及呀。”師偉說:“這些人不想脫離大中國呀!”胡春江問:“那邊不會有共産黨混進來吧?”方天成哈哈一笑,說:“偷渡來的都是沒飯吃的餓死鬼,哪來的共産黨?”他們說說笑笑,走進了看守所。
金牙大媽的單獨監号在走廊盡頭的右邊,門口有士兵把守。胡春江他們三個人走進房間時,金牙大媽正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床邊發呆。她披了一件上衣,髒兮兮的而且松松垮垮。蓬松而又散亂的頭發,在窗口噴射進來的陽光照耀下,如冬日草原上的幹草一樣淩亂。她的臉黃黃的,傷痕爬滿了她的雙頰,嘴唇厚厚的,發紫。一條重重的腳鐐在地面上盤着,像一條大花紋的蟒蛇卧在她面前。她看上去像個生命垂危的老人。隻有她那一雙眼睛,還閃着火花,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