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瞿華瑩真的老了許多,與師偉死前相比較,至少老了十歲。現在她表情嚴肅,面目遲鈍,隻有她那大大的眼睛,還有一絲靈氣。
中午回家吃飯,胡春江把今天的事兒給井黎黎說了。井黎黎聽後,想想說:“看來瞿華瑩開始下手了,她利用日本人為自己報仇,這步棋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我估計,羅高明不會坐以待斃的,他一定會反制。師偉死到他手裡了,恐怕不出幾天,瞿華瑩也會死的。”
胡春江笑笑說:“羅高明通過今天的手雷事件,已經提高警惕,對瞿和日本人會加倍地提防,并會想盡辦法進行反制。看吧,好戲在後頭呢。”
胡春江已經吃飽了,他坐在井黎黎對面,說:“我們滿洲裡這邊這麼熱鬧,哈爾濱母親那邊怎麼那麼平靜呢?代表們目前還沒過來一個,這肯定有問題。然而,有啥問題也不讓問,每次問,都遭到母親的冷眼,說我違反紀律。我已判斷,肯定還有一個交通線在運行,代表們肯定是從那個交通線出境的。”井黎黎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有的話,那一定就是從海上水路走的,也就是從海參崴上岸,然後乘火車去莫斯科。”胡春江似乎很有情緒地說:“中央派我來組建這個特别交通站,配備了那麼多人、武器,可是不讓發揮任何作用。嗨,我有些想不通呀。”井黎黎說:“你急啥,你這幾個月也沒少完成護送任務呀,前期護送兩位中央領導,迎接一名外國專家,護送大胡子領導過境,送金牙大媽到那邊去,不都是咱們特别交通站幹的嗎?”胡春江輕視地一笑:“這點活兒,也算活兒?離我設想的任務差遠了。”
他倆正說着話兒,突然,從養馬場方向傳來了笛聲。胡春江再細細一聽,是緊急召喚他的通知。胡春江忙換了一身便衣,帶上手槍,騎輛單車去了養馬場。
胡春江來到養馬場大門口,小宋站在門口等他。他把單車靠到院内的一棵大樹上,問:“啥事兒?”小宋說:“屋裡說。”他倆走進陸師傅的屋内,老魁和小寒都在屋裡站着,臉都陰陰的。沒見陸師傅在屋裡,他馬上預感到了什麼。他正要問,這時老魁開腔了,他說:“春江,剛才來幾名警察,開兩輛三輪摩托車,把陸師傅帶走了!”
“什麼?”胡春江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又重複一句,“你說什麼?陸師傅讓警察帶走了?知道是哪兒的警察嗎?”
小宋說:“他們說是警察局,不讓我們多說話,也不讓陸師傅說話,就帶走了。”
胡春江馬上意識到可能與上午的手雷有關。他說:“這很可能是羅高明搞的鬼,我找他去。”說完,他轉身沖出屋門,騎車回到警察局。
胡春江假裝平和自然地來到羅高明辦公室。羅高明正在看案卷,他見胡春江敲門進來,放下案卷,用手指了指沙發,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胡春江單刀直入地說:“陸師傅是我介紹來的修車師傅。早期我們在哈爾濱是鄰居,陸師傅和我父親又是師徒關系。我父親胡大山從吏部辭官後,主攻發動機專業。陸師傅是我父親的關門徒弟,我從小就跟着陸師傅,他很關心和愛護我。是我把他介紹給您修車的,這一下好,沒掙着錢不說,你倒把他抓起來了。這讓我怎麼向他家人交代?”胡春江所說的“父親”,是他打入警察局前組織上給他編造的假檔案。
羅高明把手中的筆往桌子上一甩,說:“把門反鎖上。”胡春江先是一愣,後是走過去,忙把門反鎖上。羅高明用前所未有的親熱目光看着胡春江,聲音低沉地說:“老弟,我現在信任的人,隻有你一個人啦。我目前危在旦夕,需要你幫助我,配合我,讓我渡過這次難關。我羅高明拼了大半生,沒拼出一個真朋友,隻有你胡老弟了!”
胡春江忙問道:“局座您這話從何說起呢?”
羅高明說:“你知道,日本人對我們中國人大開殺戒了。日本軍隊進攻了濟南,制造了慘案,占領了膠東半島,還讓南京的蔣總司令向日本天皇謝罪。昨天他們又炸傷了張大帥,今天又在滿洲裡把方天成炸死。我是在九泉路上被攔下來的半死鬼。如果不是陸師傅及時來修理車輛,我現在還能和你面對面講話?日本人襲擊張大帥是有政治背景的,咱在這裡不說。單說他們向方天成和我下手,這是報仇哩。是瞿華瑩借日本人之手,達到報仇的目的。”胡春江問:“你和她有什麼仇呢?她不是一直和你關系很好嗎?”羅高明擺了擺手說:“她現在懷疑我和方天成把師偉殺害了。老弟,那天你在場,明明是一起自然事故,她非說是我們設計的圈套。她彙報給了她的日本主子,于是,也就有了現在的報仇計劃。”
胡春江問:“你說的這一切都有證據嗎?”羅高明說:“有情報,而且還很确切。”胡春江說:“你說這一切,我也相信,可我幫不了你呀!”
羅高明說:“你能幫助我,而且隻有你能幫助我!”
胡春江說:“那我怎麼幫助你呢?”
羅高明停頓一下說:“把陸師傅借給我幾天,等這個坎兒過去了,我馬上把他放回去。”
胡春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羅高明說:“嚴格上講,陸師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能抓他呢?但是,為了更大的局,陸師傅還要繼續擔當,把戲演好。當然,必須得有你的大力支持和理解。”
胡春江問:“這大局的内容是什麼呢?”
羅高明想了半天說:“因為你和瞿華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為了大局的全勝,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不告訴你,不是我不信任你,是咱幹這種職業的規矩,請你理解和原諒!”
胡春江擡眼看一下羅高明,說:“我知道什麼大局了,我支持你。日本人現在張大嘴巴,想蠶食鲸吞,吃掉咱中國,作為中國人,都應該站起來反抗,把日本人趕走。”羅高明站起來,有些激動地說:“我羅高明忠于國家,盼望民族振興,反對日本帝國主義。我也忠于我這個職業,把每個案件辦好,把滿洲裡的治安管理好。我本不想參與政治糾紛,想幹好業務工作,可是現實逼得我不得不參與到政治鬥争中去。你知道,我的靠山是東北軍,是張大帥。現在,由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外來勢力加強,東北軍也靠不住了,大帥也自身難保了,那我靠什麼?那我就靠自身的鬥争和反抗了。如果我們反抗,犧牲了那是光榮的;不反抗,死了,是奴才,是亡國奴。我實話告訴你,師偉就是我和方天成殺死的,因為他偷生求榮投靠日本人,夢想将來幫助日本人獨霸東北,獨霸中國。我作為一個拿槍的中國人,哪有不殺他之理?師偉死了,瞿華瑩還不死心,還在做她的美夢,勾結日本人,謀殺我和方天成。方天成走了,可我還活着,我能放過她嗎?我除掉她,絕不是為了私仇,而是為東北、為民族、為國家複興大業……”
羅高明越說越激動,最後說得淚汪汪的。胡春江被說動了情,上前握住他的手說:“局座,我支持你!在這個大局中,你讓我幹什麼都行,你下命令吧。”
羅高明擺了擺手說:“在這個局中,你什麼也不要幹。但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如果我在這個局中走了,你要擔起這個警察局的重任,你站得高、看得遠,大智若愚,能成大器,用你我放心。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徒有其表,毫無才能。我已經把遺言寫好,一旦我見上帝去了,會有人遞往上峰的。你是局座助理,你一定要擔起這個重任,繼續鬥争下去。過去我錯怪了你,誤解了你,一直認為你是日本人的間諜,是出賣祖國的内奸。現在看來,是我錯了,請老弟你原諒!”
胡春江想說什麼,羅高明擺了擺手,不讓他說。羅高明說:“我這是舉賢任能,請你不要推辭。”
外面響起了雷聲,而且一陣緊似一陣。夏日的滿洲裡,風雨狂作是常事兒……
羅高明望着外邊的大雨和閃電說:“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胡春江一愣,問:“局座,你說啥?”羅高明用閃電般的目光看着他,笑了笑說:“我說的就是你!”
雨下得很大,瞬間大街小巷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