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大概是傷口疼得厲害,脾氣壞得很,再加上那藥熬得苦烈,氣味沖得人鼻子發酸,他想也沒想,擡手就把碗打飛了。
“哐當”一聲,藥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滾燙的藥汁濺了祝安安一手。
那瞬間的灼痛感讓祝安安倒吸一口涼氣,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這碗藥是她熬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成的,火候、藥材分量都小心翼翼地按着師父教的來,是她第一次獨立完成的藥。
可就這麼被他毫不留情地糟蹋了,委屈和難過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她咬着唇沒敢哭出聲,轉身就跑出了房間。
冷夜看着她跑開的背影,還有地上那攤狼藉,愣了一下。
其實手擡起來的那一刻他就有點後悔了,隻是少年人的倔強讓他拉不下臉。
他想,這下好了,這小丫頭肯定不會再來了。
傷口的疼痛一陣陣襲來,他皺着眉,掙紮着想自己去找王定再要些藥。
可剛撐着身子走到門口,就看見廚房的方向亮着燈,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竈台前忙碌着,正是祝安安。
她一邊揉着被燙紅的手,一邊笨拙地往砂鍋裡添着藥材,動作比剛才還要小心。
冷夜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躲在門後沒出聲。
可沒一會兒,祝安安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回頭就看見了他。
讓冷夜沒想到的是,祝安安看見他,眼裡沒有剛才的委屈,也沒有生氣,隻是愣了一下,然後朝他露出了一個有點腼腆的笑:“你等一下,馬上就好啦,這次我放了點糖,應該沒那麼苦了。”
祝安安也是第1個人發現這麼冷的人竟然喜歡吃甜的。
那天晚上,冷夜喝着那碗帶着淡淡甜味的藥,心裡某個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融化了。
那碗藥原本該是苦得讓人皺眉的,可因為加了糖,竟透出幾分淺淺的甜,像極了冷夜當時的心境——堅硬的外殼下,悄悄漾開一絲從未有過的暖意。
自他踏上這條刀光劍影的路,身邊人不是畏懼他的手段,就是帶着目的來求他幫忙,真心實意的關心,早已是奢侈品。
祝安安那碗帶着甜味的藥,像一道微光,照進了他習慣了冰冷的世界。
從那以後,冷夜不再像從前那樣拒人于千裡之外,默許了祝安安在身邊打轉。
他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眉眼間總像覆着層薄冰,讓人猜不透心裡在想什麼。
祝安安有時看着他,會偷偷猜想:或許,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冷吧?說不定是被院子裡那叢桂花的甜香熏軟了心腸呢?
冷夜待她其實算上心,天涼了會提醒她添衣,她學醫術遇到難題時,也會難得開口點撥幾句。
可這份照顧,在祝安安看來,更像兄長對妹妹的關照,她從不敢奢望更多。
隻是那時的她年紀尚小,日日與他相處,看他練武術時的挺拔身影,聽他偶爾吐出的幾句冷笑話,少女心事像藤蔓一樣悄悄滋長,怎麼可能不動愛慕之情?
終于在冷夜十八歲生日那天,祝安安攥着親手繡的平安符,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攔住了準備出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