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頁)

穆元景點了點頭,老和尚這才信了,松了一口氣笑道:“适才有病家來尋,需為師親去診治,你既無事,我這就下山去了,且叫你慧成師叔帶人去為你母親誦經吧。”

“慧成師叔?”穆元景有些詫異,這位師叔醉心經卷,日常隻在藏經閣流連忘返,等閑見不着面,這麼多年,穆元景還從沒見他下過山。

若非那病人家屬催得急,慧智禅師本是要親自随徒弟走一趟的,不料出了這個狀況,老和尚也有些歉疚,可救人要緊,隻能另做安排。

“近日頗有幾戶人家要做法事,都是常年的香客,來求人下山,為師也不好拒絕,如今山上隻有慧成還閑着。他為人古怪,亦不知你我關系,或禮數不周,濟元且擔待則個。”

死後哀榮說來重要,實際也無甚用處,所以這一趟是身為法華寺住持的師父去,還是别的僧侶去,穆元景并不在意,但師父還是為他請動了因精通佛典而同樣聲譽卓著的師叔慧成,穆元景心中生暖,鄭重道:“慧成師叔肯放下經卷下山為我母超度,濟元已感激不盡,師叔有甚吩咐,濟元自當遵從,師父且放心。”

老和尚對自己的師弟不甚放心,但對自己的徒弟卻很是信任,有他這句話便再無挂礙,取了一旁的藥箱,起身道:“我已同慧成說好,你自去請他便是。”

穆元景點頭應是,恭送師父出了禅堂,便見蒙夜迎上前來,喜形于色道:“殿下,琅琊王氏王玄思求見。”

“王玄思?”

“是。”

蒙夜得此消息,實是有些歡欣的。

王玄思乃名門之後,全建康無人不知,他又師承名家,書畫雙絕,才氣縱橫無出其右,是士族領袖王氏這一代年輕郎君之中最為出色的子弟,若無意外,下一任王氏之主便是此子。他來求見自家殿下,自然代表着王氏對殿下的善意。殿下如今與何氏交惡,懾于何氏之威,娘娘葬禮之上也是冷冷清清,殿下處境更有四面楚歌之象,王氏肯在此時伸出援手,對殿下來說,自是好事。

若非殿下之前有令,蒙夜真想立時将那王郎君帶來禅堂,好叫殿下早一點得到助力,擺脫眼下的困境。

但出乎蒙夜意料,“不見”二字若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叫蒙夜好一陣懵。

“殿下,王郎君可是”

蒙夜沒說完,就觸及了兩道幽暗的視線,他隻好閉嘴,在穆元景的注視下,委委屈屈又一頭霧水地去了。

穆元景全然未放心上,叫蒙夜去了,便信步而行,本要先去西側的藏經閣拜見慧成師叔的,但走着走着卻忽然遲疑起來。

他耽擱了這般久的功夫,大皇姊那裡卻沒有傳過來什麼消息,莫不是那湯媪情況不好?

但人家的阿姆,好不好關他何事?

穆元景這般想,腳步卻終究沒有邁出去。

他站了片刻,不再猶豫,索性就向東邊行去。

穆元景年年要在法華寺住上一段時日,對這裡的布局自然熟識,那湯媪又是他叫人送來,自然知道人在哪裡,他抄近路,三兩步便拐上了通往客院的小徑,轉過月洞門,便是那株頗有名氣的老臘梅。

雜亂的喧嚣傳來,透過月洞門,隻見那邊人頭攢動,似乎有事發生。

穆元景耳力絕佳,不需擠進人群便聽得清楚,略站了一會兒,便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慢着。”

那聲音一反今早的熱情關切,雖帶笑卻暗藏機鋒,一如當年罵他之時。

久遠的記憶驟然清晰——那年随父皇往經山祭拜,他和蒙夜尋得一棵好梅樹,結得果子甚合阿娘胃口,回來挖樹之時卻被人罵是小賊,一言不合便動了手等得了消息的阿娘趕來時,雙方皆已灰頭土臉,阿娘又急又氣,叫他向無賴兒一般大皇姊道歉,他還甚是委屈

往事曆曆在目,阿娘卻已香消玉殒

穆元景閉了閉目,雖将酸澀壓下,眼尾卻越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