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青陽鎮的石闆路上還凝着露珠。醉仙樓的夥計追出來,将包好的甘草果子塞進蕭珩手中:"公子落下的!"油紙包上沾着糖霜,在晨光中晶瑩如碎雪。
楚明瀾正往馬車裡塞新買的絹花,聞言回頭笑道:"二弟這是買了多少?莫不是把人家糖坊搬空了?"
蕭珩耳根一熱,将紙包往懷中一揣。
"上車吧。"蕭景拍拍弟弟的肩膀,"再耽擱天都要黑了。"
馬車駛出鎮口時,沈知楠忍不住掀開車簾。青陽鎮的牌坊在晨霧中漸漸模糊,唯有糖坊門前的燈籠還亮着,像顆溫暖的橘籽落在她眼底。
"舍不得?"楚明瀾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等事情了了,咱們再來。"
車輪碾過官道的聲響漸漸規律。蕭珩騎在馬背上,不時回頭看一眼馬車。他懷中的甘草果子被體溫烘得發軟,甜苦交織的氣息透過桑皮紙,混着沈知楠荷包上的安神香,一路萦繞在他鼻尖。
三日後,京城的輪廓在暮色中浮現。蕭珩勒馬停在車隊最前,他回頭看了眼馬車——簾子微動,露出沈知楠半張臉,在夕陽下如瓷般細膩。
"殿下。"侍衛上前禀報,"宮門已下鑰,皇後娘娘傳話讓明日再進宮。"
蕭景與蕭珩對視一眼。暮色中,兄弟二人的眼神同樣凝重。
晉王府的朱漆大門在暮色中緩緩開啟,檐角銅鈴被秋風吹得叮當作響。管家提着燈籠疾步上前,暖黃的光映出他眼角的笑紋:"王爺王妃一路辛苦,熱水已備好了。"
沈知楠微微颔首,餘光卻瞥見蕭珩眉頭緊鎖——自城門處聽聞皇後傳話,他的指節便一直無意識叩着劍柄。
"你先去休息。"蕭珩突然開口,聲音比夜露還涼。
管家望着自家王爺徑直往書房去的背影,皺紋裡都堆滿愁緒:"王妃别往心裡去,王爺他"
"無妨。"沈知楠輕輕搖頭,轉身回了清晖園。
清晖園的竹簾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霜降提着琉璃燈在園門口來回踱步,鞋尖踢起幾片落葉,直到看見那道熟悉的月白色身影,才猛地撲上去。
"小姐!"她抓住沈知楠的手腕,指尖觸到突兀的骨節,眼圈頓時紅了,"您怎麼"話到嘴邊又咽下,隻低頭抹了把眼角,"熱水備好了,加了些去乏藥材。”
沈知楠任由她攙着穿過回廊。園中的金桂開得正好,香氣卻讓她想起青陽鎮糖坊裡的甘草味道。她下意識摸了摸袖袋——裡頭還藏着半包沒吃完的果子。
浴房裡水汽氤氲。沈知楠浸在浴桶中,熱氣熏得眼尾發紅。霜降舀着熱水澆在她肩頭,忽然低聲道:"夫人前幾日派人來傳信,說家中一切安好,讓小姐回來不用擔心"
"父親呢?"沈知楠打斷她,聲音混在水聲裡有些模糊。
"老爺"霜降的手頓了頓,"上月被罰俸後就不曾上朝,但前日還去翰林院講學來着。"她突然壓低聲音,"就是府外總有些生面孔晃悠"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打了個旋。沈知楠睜開眼,"明日回丞相府。"她突然站起身,水珠順着鎖骨滑落。
霜降忙用軟巾裹住她:"可王爺吩咐了閉門"
"早去早回。"沈知楠系衣帶的手指很穩,"不走正門。"
窗外傳來打更聲。沈知楠望向書房方向——燈火還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