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官員張遷的話,讓原本就凝固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陳知州狠狠地、用一種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剜了那多嘴的下屬一眼。
蠢貨!這種時候,王爺要的隻是一個台階,你卻要把事情挑明,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李辰安端着自己那碗清澈的水,眼皮都未曾擡一下,他用碗蓋輕輕撇去根本不存在的浮沫,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香茗。
他越是如此平靜,在場的雲州官員們就越是心驚肉跳。
過了許久,就在張遷快要被陳知州的眼光殺死時,李辰安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副有氣無力的調子。
“哦?大旱多年,少有降水?”他擡起眼皮,那雙看似渙散的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張遷,“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下下官州府錄事,張遷。”年輕官員被他看得心頭一跳,氣勢頓時弱了下去。
“張錄事,”李辰安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十足的壓迫感,“本王來時,見城外十裡處,便有一條大河,河床雖淺,但并未斷流。為何舍近求遠,守着一口枯井?”
張遷被問得一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支支吾吾道:“那那黑水河離城太遠,取水往返,耗時耗力而且而且河中流沙甚多,河水同樣渾濁不堪,不堪飲用”
“取水不易?不堪飲用?”李辰安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歎息,他不再理會張遷,目光轉向已經快要變成一尊雕像的陳知州。
“陳大人,本王初來乍到,對雲州諸事,不甚了解,不知這城中,可有專門的官吏,負責這水利、農田、民生之事?”
陳知州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此刻無法蒙混過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躬身答道:“回回殿下,有的,按我大夏官制,州府之内,此等事務,皆由皆由州府主簿統管。”
說着,他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了自己身後一個縮頭縮腦、身材微胖、留着兩撇八字胡的中年人。
李辰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将那個一臉精明相的胖子,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然後,他點了點頭,仿佛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他端起自己的那碗水,輕輕地、優雅地抿了一口,随後便放下了碗,再也沒有碰過桌上任何一樣東西。
“本王乏了。”他用絲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接風宴多謝諸位大人美意,趙磐,送客。”
他什麼罪責都沒有追究,什麼狠話都沒有說,但那份輕描淡寫的漠視,那份深入骨髓的疏離,比任何雷霆之怒,都讓在場的雲州官員們感到膽寒。
一場本該其樂融融的接風宴,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和無形的重壓下,草草收場。
夜晚,李辰安毫無意外地失眠了。
躺在硬邦邦的、散發着濃重異味的木闆床上,聽着窗外“呼呼”作響、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北風,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他那個關起門來當肥宅王爺的美夢,被現實撞得支離破碎。
這他媽連生存模式都算不上,這簡直是地獄開局!
他煩躁地坐起身,黑暗中,那雙眸子卻異常明亮。他前世作為項目經理的職業病,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全面地、深度地發作了。
他的大腦,仿佛自動切換到了工作模式,開始冷靜到冷酷地分析起眼前的爛攤子。
行吧,李閑,别抱怨了。就當就當是接手了一個史詩級的爛尾項目。項目代号:雲州躺平養老計劃v1e。對,v10都算不上,隻能算個測試版。
他摸索着從枕邊拿起那塊冰涼的鵝卵石,在掌心反複摩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首先,得梳理一下核心痛點,最要命的,就是生存資源。
他回想起白天那桌盛宴,胃裡就一陣翻騰,食物單一粗劣,飲水安全更是存在重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