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經的呼吸驟然停滞。
釋迦禅師那雙洞穿幽冥的眼眸,如同兩柄無形的冰錐,精準無誤地刺入他靈魂最深處那片連他自己都不敢窺探的黑暗。那句“尚未能真正‘知曉’其全貌”,更是如同驚雷炸響,将他竭力維持的平靜表象徹底撕碎!
他體内的東西!那蟄伏在丹田深處,如同附骨之疽、卻又與他共生至今的詭異存在!它是什麼?它從何而來?它究竟想做什麼?這些問題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卻又被他用強大的意志力死死壓制在意識的最底層。這是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恐懼,連師父都未曾真正點破!可眼前這位仏門祖師,竟一語道破天機!
冷汗瞬間從每一個毛孔中争先恐後地湧出,浸透了陳經的内衫,冰冷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令人戰栗的寒意。但這寒意遠不及他靈魂深處翻湧上來的那股源自九幽的冰冷,比剛才丹田那陣不受控制的異動更加徹骨,仿佛要将他的骨髓都凍結。他下意識地想否認,想辯解,想用最完美的謊言來掩飾這滔天的秘密。
然而,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冰冷、布滿鱗片的手死死扼住,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胸腔裡,隻能發出短促而幹澀的抽氣聲,如同離水的魚。在釋迦禅師那仿佛能照見一切虛妄、洞悉一切因果的目光下,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掩飾都如同烈日下的薄霜,瞬間消融。
禅房内靜得可怕,隻有線香燃燒時細微的“嘶嘶”聲,以及陳經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禅師的目光依舊平靜,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釘在琥珀裡的蟲子,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所有的秘密都在這目光下無所遁形。
就在這時,丈寮緊閉的門扉外,突然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帶着市井油滑腔調的驚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哎喲喂!這什麼動靜?!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是胖子楊森的聲音!他似乎正把整個身體都貼在門縫上偷聽,聲音裡充滿了誇張到近乎滑稽的驚疑,卻又在尾音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像一根被拉緊的弦。
緊接着,伴随着“吱呀”一聲輕響,他那張圓胖得如同發面饅頭般的臉猛地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小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死死盯着陳經腳邊那一地狼藉——碎裂成齑粉的陶杯碎片,潑灑在地闆上迅速洇開的水漬,以及陳經那張蒼白如紙、冷汗涔涔、寫滿了驚魂未定的臉。他的目光在碎片和陳經之間飛快地掃視了幾個來回,如同最精明的商人評估着貨物的價值與風險,最後定格在釋迦禅師那古井無波、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的面容上。
“禅師!我的仏爺啊!您老人家沒事吧?”楊森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着誇張的關切,一步就跨了進來,動作竟異常敏捷,完全不像他肥胖的身形該有的笨拙。
他一邊作揖,一邊用眼角餘光飛快地瞟着陳經,嘴裡像連珠炮似的:“哎!這個杯子怎麼好端端就碎了?是不是這臭小子毛手毛腳沖撞了您?您可千萬别動怒!這小子是書院學堂的四弟子不假,可年輕人嘛,沒見過世面,難免緊張!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别跟他一般見識!要不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