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能竈和淨水器,解決了營區這個‘小集體’的短期問題。而瘧疾,是每年會威脅南方數百萬軍民生命安全的‘大集體’的長期問題。黃花蒿,是解決這個問題的希望。我的行為,究竟哪一點,脫離了‘集體’?”
她向前一步,那雙清亮的眸子,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睛。
“還是說,在你的認知裡,隻有你能看到的、能理解的、能立刻給你帶來榮譽的‘集體’,才叫‘集體’?”
“你!”陸承屹被她這番話,堵得胸口發悶,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大道理”,在她這種絕對的、碾壓式的邏輯面前,被駁得體無完膚!
“思想問題談不通,那我們就談談責任問題!”他抓住了另一個他認為可以攻擊的“制高點”,“沈清禾,你别忘了,你還是個孕婦!你肚子裡懷着我的孩子!你每天不按時吃飯,半夜三更不睡覺,就是在拿他的生命開玩笑!這就是你所謂的‘責任’嗎?!”
他以為,搬出“孩子”,這個所有女人都無法回避的“軟肋”,一定能讓她有所觸動。
然而,沈清禾隻是擡起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首先,根據協議,這個孩子屬于我個人。”
她走到桌邊,從一疊書中,抽出一個普通的、牛皮紙封面的記賬本,攤開,推到了他面前。
“其次,我的責任,我比你清楚。”
陸承屹低頭看去。
那不是什麼高深的圖表,就是一個普通的本子,上面用鋼筆,記錄着密密麻麻的、清秀的字迹。
10月1日。孕12周。體重46公斤。早餐:高粱米糊一碗。午餐:白菜土豆,高粱米飯二兩。晚餐:無。
10月2日。孕12周+1天。體重461公斤。午餐:同上。晚餐:鹹菜。夜間工作至淩晨一點。
10月3日。
一頁又一頁,全是這種冷靜到可怕的、把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當成一個“項目”來管理的記錄。
她甚至在旁邊備注:“結論:在現有食物供給下,為維持夜間科研工作,白天需減少非必要活動,以降低能量消耗。”
陸承屹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個孕期記錄,而是在看一份一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冰冷到讓他不寒而栗的生存報告。
“我的責任,是确保這個‘生命項目’,在最科學、最嚴謹的控制下,順利完成。”沈清禾用一種介紹科研成果的語氣,淡淡地說道,“而不是用一些不必要的、情緒化的‘擔憂’,來影響它的進程。”
“至于你”
她的目光,從筆記本上移開,最後一次落在他那張已經因為震驚和屈辱而扭曲的臉上。
“你隻是為這個項目,提供了一顆初始細胞。僅此而已。”
“轟——”
陸承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一顆重磅炸彈,直接命中。
世界,在他眼前,分崩離析。
“初始細胞”
她甚至,都懶得用“父親”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