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飯店。
正午的陽光,将飯店門口那塊燙金的招牌照得有些晃眼。
店裡人聲鼎沸,推杯換盞,劃拳猜令,一派八十年代國營飯店特有的,粗犷而熱烈的景象。
二樓靠窗的位置,坐着兩個吃飯慢得出奇的男人。
一盤花生米,一瓶老白幹,兩人從十一點坐到了現在,酒沒喝多少,花生米卻一顆都沒見少。
他們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掠過樓下那條人來人往的馬路。
街角,一個新來的修鞋匠,叮叮當當地敲着鞋底,那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卻總會在某些特定的人影走過時,出現一絲微不可查的停頓。
整個紅旗飯店,像一張悄然張開的巨網。
而這張網的中心,正等待着那條自以為已經逃出生天的魚。
一号車間裡,李向東正拿着一塊沾了機油的棉紗,不急不緩地擦拭着一台老舊的c620車床。
他的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可他的耳朵,卻像最精密的雷達,将周圍所有細碎的議論聲,盡數捕捉,過濾,然後重組。
“聽說了嗎?張強那小子,放出來了!”
“啥?真的假的?證據确鑿啊,怎麼就放了?”
“媽的,這世道沒天理了!”
李向東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擦拭機床導軌的力道,微微加重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陣嚣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張強回來了。
他嘴裡叼着根煙,雙手插兜,下巴擡得快要翹到天上去,大搖大擺地從車間主幹道上走過。
他甚至故意撞了一下某個正在搬運零件的工人的肩膀,然後輕蔑地吐了一口濃痰,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像是在對整個車間的人進行一場無聲的挑釁。
他走到車間角落裡那部公用電話前,拿起話筒,用後背擋住嘴,飛快地撥了幾個号碼。
電話很快接通。
“喂?”
張強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掩飾不住那股子劫後餘生的得意與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