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走進值班室的時候,周慧萍正站在桌前,手裡捏着一張打印紙,邊緣已經被她捏出了褶子。她沒擡頭,但肩膀繃得緊,像是等着他進來好把火點着。
桌上放着半杯涼透的茶,杯沿有一圈油漬,和他白大褂上的差不多。他沒坐下,也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棉簽,慢悠悠地往牙縫裡戳。昨天肉包的菜葉還卡着,他挑得很認真,像是這時候全世界就剩這根棉簽重要。
“你看看。”周慧萍把紙拍在桌上,聲音壓着,可火氣全藏不住,“王主任發來的,急診科内部通報準備啟動調查程序。”
陳硯瞥了一眼。是監控截圖,放大了他搶救時左袖滑出的那半截刀。銀白的刃尖,正對着患者胸口,角度剛好能看清刀柄上那圈磨損的膠布。
他還拿着棉簽,順手往桌角一丢,坐下了。
“按壓深度超标。”周慧萍盯着他,“标準是五厘米,監護儀記錄你壓到了七點二。王主任說這屬于違規操作,可能造成二次損傷。”
陳硯嗯了一聲,像是聽了個無關的天氣預報。
“你還‘嗯’?”她聲音拔高,“截圖配上這條,再加上你袖子裡那玩意兒——别人看了以為你要動刀殺人!”
他擡眼,眼神還是那種懶散的空,像睡不醒的午後。“骨密度報告呢?”他問。
“什麼?”
“3床,昨天做的骨密度。”他語氣沒起伏,“t值負三點八,重度骨質疏松。五厘米按壓,三根肋骨斷是輕的,膈肌穿孔都可能。”
周慧萍愣了下,“這這你得提前報備!不能自己改标準!”
“戰場上沒人報備。”他說完,從抽屜裡翻出病曆本,啪地翻開,推到她面前,“數據在這。你要現在去調影像,也能看到胸廓壓縮迹象。我壓七點二,是因為他骨頭脆得像粉筆,再淺,血流不起來。”
她沒接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又停住。
“刀呢?”她忽然問,“你到底為什麼總帶着那把刀?”
陳硯低頭看袖口,布料垂着,什麼也看不見。“醫院沒規定醫生不能帶私人物品。”他說,“再說,我沒拿出來用。”
“可你袖子一動,刀就露出來!”
“動作大了,誰的東西都會露。”他站起身,順手把病曆合上,“你要真擔心,去查查藥房那批腎上腺素的去向。批号x7,我沒見過。”
周慧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走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是擔架輪子碾過門檻的悶響。
“腹部刀刺傷!男性,三十歲左右,血壓測不出!”實習生喊着沖進來,“已經意識模糊,腹肌緊張,移動時有波動感!”
陳硯轉身就走,周慧萍跟在後面,手裡還攥着那張打印紙。
搶救室燈亮着,民工躺在台上,上衣被剪開,左腹一道五厘米斜口,邊緣不齊,血混着組織液往外滲。監護儀上心率一百四十,血壓顯示“——”。
實習生正準備開腹探查,手剛摸到器械盤。
“别動。”陳硯站在床邊,沒換手套,也沒穿隔離衣。他俯身,手指輕輕按壓傷口周圍,“刀尖卡在肋弓下,方向向内上,離脾門不超過半寸。”
“你怎麼知道?”實習生愣住。
“血沒噴,是滲。說明沒破大血管。”他直起身,“但腹腔已經有積血,移動他就會撕裂。現在開刀,血崩。”
“那怎麼辦?輸血?”
“來不及。”陳硯掃了眼器械台,8号穿刺針已經備好,他沒碰,而是伸手按住患者右側肋間隙,“這裡,加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