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1頁)

小鋪的日子似乎回歸了它的軌道,卻又被一絲若有若無的弦繃緊了。沈照野開始在清晨嘗試給窗台上的蕨類植物記錄生長日志——用極簡的線條勾勒葉片的舒展形态,在賬本末頁标注日期和微弱的光線變化。

阿滿對此的評價是:“照野畫畫像被凍僵的蚯蚓,不過比千葉蘭的新芽好看那麼一點點喵。”社恐的壁壘松動後,那些微小的、隻關乎自我的儀式感,在寂靜中悄然滋生。

晨光難以穿透的濃霧第三日如期而至。空氣吸飽了水分,沉甸甸地壓在巨根平台上,讓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粘稠的涼意。遠處的建築、近旁的藤蔓,都成了模糊的灰色剪影。沒有風,沒有鳥鳴,隻有寂靜像濕冷的毯子捂住了所有聲響。

沈照野立在鋪子門口,灰蒙蒙的光線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他不是在等待,更像是在确認這龐大寂靜中某種無形的邊界。

然後,他看到了她。

就在藤架的陰影與濃霧的交界處,林晚無聲地“生長”在那裡,像個被霧氣凝結出的脆弱意象。病号服寬大得像不合體的裹屍布,松垮地罩在她嶙峋的肩骨上,袖口垂落,露出纖細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手腕,以及腕間那道刺目的被醫用膠帶固定的留置針痕迹。

曾經精心描摹的眉眼此刻素淨得吓人,皮膚因失血和疲憊呈現出一種近乎石膏的冷白,隻有下唇被咬出一點病态的嫣紅,像白瓷上裂開的一道罅隙。長發沒有打理,濕漉漉地貼在頸側和額角,幾縷粘在失血的頰邊。

但她的眼神并非完全空茫。那空洞的深處,燃燒着一種近乎偏執的、微弱卻不肯熄滅的火苗。她的全部存在感,都凝聚在她緊緊攥在胸前的那隻手上——以及手裡那個被捏得變形、邊緣毛糙的牛皮紙信封。

沈照野的呼吸幾不可查地一窒。沒等他做出反應,阿滿已如一道橘影蹿至他腳邊,尾巴炸開,金瞳在灰霧中銳利如炬:“喂!照野,她很不妙啊,穿着那麼薄的病号服在外面逛來逛去。”意念傳遞着前所未有的緊張。

沈照野走出鋪子裡,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冰冷的寒風帶着霧氣瞬間濡濕了他的外套表面。

林晚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或者說,感受到了“寄信”這個可能性本身的靠近。她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擡起頭,渙散的目光費了極大的力氣,才一點點聚焦在沈照野臉上。

嘴唇翕動着,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幾乎被濃霧吸收,卻帶着一種不容錯辨的、執拗的執念:

“…信…”

隻是一個字,卻仿佛用盡了她殘存的全部力氣。

“可以幫我…投…了嗎?”她問,眼睛死死盯着他,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

沈照野看着她,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卻清晰穿透凝滞的空氣:“沒有。你說…要投到中心廣場的老郵筒。”

這個确切的、關于地點的重複,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激活了林晚某些僵死的神經。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眼神裡的火苗似乎亮了些許。

“對…郵筒…”她喃喃道,像是确認最重要的坐标,“墨綠色…投信口有鏽…”她甚至試圖擡起另一隻手指向某個方向,但手臂無力地垂落下去。

沈照野沉默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緊攥信封、指節發白的手上,又擡起眼,看向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信,”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比身體重要?”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林晚緊鎖的情緒閘門。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眶瞬間紅了,但淚水卻沒有流下來,仿佛連流淚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她隻是更緊、更用力地攥着那個信封,仿佛那是她的心髒,是她存在的唯一證明。

“必須…寄出去…”她的聲音破碎,卻帶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他…在等…他一定在等…我不能…不能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