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更多。沒有提那個名字,沒有觸碰那份共同的、血淋淋的傷口。隻是提供了一個允許喘息、允許悲傷存在的角落。她站直身體,目光掃過不遠處安靜忙碌的沈照野和葉知微,最後落在林晚依舊低垂的頭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裡,有深切的哀傷,有無法磨滅的痛楚,卻也有一絲…堅韌的、帶着母性光輝的溫柔守護。
然後,她轉身,端着剩下的水杯,走向沈照野和葉知微那邊,腳步依舊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片陽光裡正在艱難嘗試重新紮根的生命。
林晚撚着泥土的手指,在那句“累了…就歇着”和那片被溫柔拂過的綠葉觸感中,終于緩緩松開。冰冷的指尖感受到旁邊水杯傳遞過來的微溫。她依舊沒有擡頭,隻是将沾滿泥土的雙手,慢慢地、無措地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像一株終于被允許在風雨後暫時低垂的幼苗。
午後花店的陽光帶着毛茸茸的金邊,空氣裡浮動着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緩慢旋轉。
林晚終于放下手中沾滿泥土的工具,指尖撚着濕潤的涼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盆被沈照野照料得極好的“星光千葉蘭”上。
它被單獨放在後院一張小木桌上,葉尖的幽藍光芒在陽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靈動,每一片葉子都舒展着,透着蓬勃的生機。
這生機,與這間承載着無盡哀思的花店,形成一種奇異又令人心顫的對照。
林晚的視線在千葉蘭和沈照野沉靜的側臉上徘徊。他正低頭,用一把小鑷子極其仔細地剔除一盆微型盆景上多餘的苔藓,動作專注得如同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阿滿蜷在他腳邊,尾巴尖悠閑地掃着地闆。
終于,林晚開口,聲音帶着長久沉默後的幹澀,以及一絲無法掩飾的困惑和探尋:“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她的目光掃過這熟悉的後院,掃過那些顔嶼曾經無數次擺弄過的工具架,最終落回沈照野身上,“‘嶼花坊’…”
沈照野鑷尖的動作沒有停頓,輕輕夾起一片多餘的苔藓碎片。他沒有立刻擡頭,隻是等那片苔藓被妥善放在旁邊的濕紙巾上,才緩緩擡起眼,目光平靜地迎向林晚帶着探詢和一絲不易察覺脆弱的目光。
他的視線很自然地轉向了那盆生機盎然的千葉蘭。
“因為它。”沈照野的聲音不高,像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林晚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盆植物,眼中困惑更深。
“葉知微留下的。”沈照野繼續說,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我不會養。葉子…有些發蔫。”
他拿起手邊的一個小噴壺,朝着千葉蘭的葉面極其細緻地噴了一層水霧。細密的水珠凝結在葉尖,折射着細碎的陽光。
“問過王奶奶。她說土不對,光也不夠。”沈照野放下噴壺,目光重新回到林晚臉上,“她提到這裡,說顔阿姨家的花土調得好,花肥也全。”
林晚怔住了。她完全沒料到,這千絲萬縷的聯系,竟是窗台上那盆不起眼的、葉知微留下的綠色生命。它像一個沉默的引路人,在沈照野試圖挽救它垂危生機時,無意間将他引向了這片承載着她最沉重悲傷的花園。
“來過幾次。”沈照野的叙述依舊簡潔,沒有多餘的渲染,“買土,問些養法。顔阿姨…人很好。”
他省略了那些可能存在的、關于花店名字的詢問,關于那個失去兒子的母親的沉默哀傷,以及他作為旁觀者感受到的、那種無聲卻堅韌的支撐。
他隻是點出了那個樸素的事實:為了養活一盆寄托着葉知微謝意的植物,他需要幫助,而這裡,恰好能提供最專業的土壤和知識。一來一回,便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