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烏雲散去,慘白的天光重新籠罩下來,将院子裡的狼藉照得一清二楚。
那塊油膩的、散發着鹹菜味的油布,像一塊醜陋的膏藥,貼在公共過道的屋頂上。
雨水順着油布的邊緣,依舊不緊不慢地往下滴着,砸進底下擺放得歪七扭八的盆桶裡。
“滴答,滴答。”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二大爺劉海中黑着一張臉,坐在自家門口的門檻上,手裡拿着一塊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沾滿泥水的扳手。
他的動作很慢,很用力,像是在擦拭一件蒙塵的兵器,又像是在發洩無聲的怒火。
三大爺閻埠貴的屋門緊閉着。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那扇門後。
他正守着那個鐵皮文具盒,和那本記錄着兩分錢結餘的賬本,像一頭守護着自己洞穴的,瘦小的野獸。
秦淮茹拿着掃帚,默默地清掃着院裡的積水。
她的動作很輕,腰彎得很低,仿佛想把自己縮進地面的影子裡。
沒人說話。
那塊醜陋的油布,像一道無聲的命令,将所有人的嘴都封了起來。
就在這時,那扇所有人都下意識回避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逸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幹衣服,手裡端着一個搪瓷碗,碗裡是剛剛出鍋的,冒着熱氣的紅燒肉。
濃郁的肉香,混合着醬油的鹹鮮,像一隻無形的手,霸道地,蠻橫地,鑽進了院裡每一戶人家的鼻孔裡。
所有人的動作,都下意識地,停滞了一瞬。
林逸沒有看任何人。
他端着碗,走到院子中央,在那塊醜陋的油布下,停下了腳步。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那個臨時搭建的“屋頂”,又看了看底下那些還在接水的盆桶。
他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着。
那副從容的姿态,與這滿院的狼狽和死寂,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