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領命而去,廳中陷入一種更為詭異的寂靜。
炭盆裡的火苗跳動着,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卻讓這寂靜顯得更加厚重。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輕了,唯恐驚擾了這暴雨來臨前的片刻甯靜。
劉氏坐在主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扶手。她的臉頰肌肉緊繃,竭力維持着國公夫人的體面,但那僵硬的姿态洩露了她内心的波瀾。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她設想過書錦藝的百般辯解,或哭鬧,或喊冤,卻唯獨沒有料到,她會用這樣一種方式,将一把火直接燒到了自己女兒的腳下。
謝玉竹站在她身側,已經不敢再看任何人。她隻是低着頭,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繡花鞋尖,身體的顫抖越來越無法抑制。她腦中一片空白,書錦藝的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敲擊着她,讓她無法思考。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書錦藝依舊站在原地。她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垂下眼簾,看着自己幹淨的指尖。她不需要去看,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各種探究、懷疑、震驚的打量。但這都無所謂了。從她決定反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将自己置身于這場風暴的中心。
謝清珵的耐心顯然有限。他沒有坐下,就那麼站在廳中,給所有人施加着無形的壓力。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兩個中年管事一前一後地跑了進來,臉上都帶着惶恐和不解。他們一進門,看見這滿屋子主子齊聚的陣仗,腿肚子先軟了三分。
“奴才王有福,拜見國公夫人、世子爺、世子妃、二小姐。”采買處的王管事搶先跪下。
“奴才孫德,拜見各位主子。”藥房的孫管事也緊跟着跪倒。
謝清珵沒有讓他們起身的意思,直接開口問道:“王管事,你先說。去年秋天,府中是否采買過一批南邊的藥用水蛭?”
王管事愣了一下,連忙在腦中回想,随即答道:“回世子爺的話,确有此事。當時是夫人下的令,說二小姐腿傷需用,讓小的務必采買到最好的。小的費了好大功夫,才從南邊藥商手裡尋來一批。”
謝清呈的視線轉向另一個人:“孫管事,這批水蛭入庫之後,由誰保管?可有支取記錄?”
藥房的孫管事比王管事還要緊張,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雙手舉過頭頂,顫顫巍巍地說道:“回世子爺,記錄記錄在此。此物珍貴,一直鎖在藥庫的甲字号櫃裡。去年二小姐嫌此物不祥,不曾取用。之後之後便再無人問津。這這冊子上記錄得清清楚楚,入庫之後,再無出庫記錄。”
一個護衛上前,接過冊子,呈給謝清珵。
謝清珵翻開冊子,一頁一頁地看過去。他看得不快,但每看一頁,廳内的氣壓就更低一分。
劉氏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她當然記得這件事。當時她确實下令買過,也确實因為覺得惡心而沒給女兒用。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批被她遺忘的東西,會在今天,以這種方式,重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所以,”謝清珵合上冊子,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這批水蛭,自入庫之後,便一直在藥房,從未被任何人取用過?”
“是,世子爺。”孫管事磕了個頭,“甲字号櫃的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在奴才這裡,另一把另一把按規矩,在夫人院裡的庫房管事媽媽那裡收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了劉氏身上。
劉氏的嘴唇哆嗦着,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裡幹得發不出一個字。她院裡的管事媽媽?那不就是她自己的人?
“母親,”謝清珵轉向劉氏,“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我我不知道!”謝玉竹突然尖叫起來,她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去碰那種惡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