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那些尚年幼的弟妹,也得了織造署的文書,悉數招收為幼匠,月銀三兩。待修習期滿,可擢升為正匠,一應待遇,同宋柒一般無二。
宋柒大喜過望,對着宋璃又是連連拜謝。
宋璃笑道:“待你收好家中細軟無事,我再來賀你的喬遷之喜。”
宋柒萬萬不曾想到,月餘前,他還是章氏墨坊那不見天日的煙房中,一個食不果腹的落魄墨匠,如今,卻守得雲開見雲明,過上了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再念及昔日墨坊的舊友們,宋柒不免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宋璃猜出他的心思,沉聲道:“寸金坊确也需要些人手,你若有知根知底的故交,可引薦給溫叔,由他定奪。”
頓了一頓,她又道:“不過,你知道我的性子,疑人不用。當日你亦是以身為餌,揭穿了章氏墨摻入生漆,方才得了我的信任。章氏墨坊的夥計們,也得拿出些誠意來。”
宋柒忙道:“大家理會得!隻要小姐一聲吩咐,刀山火海,咱們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他依着宋璃的吩咐,将交好的數位夥計,悉數悄悄叫到了家中。
宋璃請管家預先查過了衆人的過往,确如宋柒所言,都是些家室清白的尋常百姓,又低聲詢問了章氏制墨的情況,這才低聲吩咐了一番。
夥計們雖不明其意,卻也老老實實地領命照做。
不出三日,平江城中,便沸沸揚揚地傳起了一樁大事。
章掌櫃售出的那“狀元墨”,為着彰顯獨一無二,每一方都編有号碼。
不知是制墨的夥計疏忽,還是怎的,這日,有兩位書生前來購墨時,竟買到了兩方标記着同樣數字的墨錠。
于不明就裡的百姓而言,這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那兩個書生,知道這号碼之中的貓膩,自是不依不饒,鬧将起來。
眼見着此事越鬧越大,連訂購狀元墨,進了内院還要另付百兩的消息,竟也走漏了風聲。
百姓們咋舌不已,紛紛揣測,究竟是什麼稀罕的墨色,竟能要到百兩之數。
章掌櫃焦頭爛額,按下葫蘆浮起瓢,好容易将兩個貴公子哄得各自回了府,又被知府傳喚,說是有先前購墨的客人,一紙訴狀,将他告上了公堂。
狀紙上,明明白白地寫着,章掌櫃允諾,隻要購墨,秋闱大比之日,便可榜上有名,那一百兩銀,名為購墨,實乃買賣功名。
至于那墨錠上的數字标記,也并非什麼尋常編号,而是允諾給買墨人的“中舉名次”!
此事原本天衣無縫,但偏偏那兩個書生編号相同的風波,令人察覺了異樣。
生出疑心的那些購墨主顧,堵住了章氏墨坊的夥計們,一番言辭逼問下,夥計們竹筒倒豆子一般,竟說出了“每日所制的墨錠,編号也完全相同”之言。
又有夥計供認,這“狀元墨”,他們竟已做了近百枚!
秋闱鄉試,中舉有名額限制,京城百人,青州,西府,湖廣,平江諸省各四十人,嶺南諸省各二十五人,總計不足五百人。
章掌櫃這“狀元墨”,如今已然售出了八十餘枚。但最終,放眼整個平江,卻隻有四十人可中舉,超出名額的那些人,又該如何是好?
購墨者得知自己遭了算計,這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又如何肯善罷甘休!
事關科舉大事,平江知府不敢耽擱,忙查封了章氏墨坊,将掌櫃的收監,匆匆上了一道奏折,連夜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