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瑾遲遲不語,白老太公不免有些心焦,催促道:“瑾兒,還愣着做什麼?快些仔細瞧瞧,莫要叫織造大人久等。”
宋瑾猶豫再三,此刻巧取豪奪了宋璃潛心鑽究的支釘燒法,縱然心中爽快,卻終究還是試探地開口道:“外祖此舉是否有些不妥?”
“那錢塘織造觊觎江甯織造之位,同父親不睦已久,他本就是同咱們不相幹的外人,憑什麼白白得了這支燒滿釉青瓷的政績?”
白老太公聽她語氣不善,臉色登時一沉。
“混賬!織造大人乃是我白府的座上之賓,日後你舅父拔擢入京,還要承蒙人家提攜,豈是你一個外姓之女能随口妄議的!”
他眼神淩厲,令宋瑾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登時便吓得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外祖息怒,是瑾兒妄言了!”
宋父寵愛宋璃,就連祖父與祖母,也隐隐有了偏袒之意,宋家上下,早已沒了她的容身之地。
先前,宋瑾尚有一念,隻盼着來日宋珏一舉登科,庇護她這個做嫡姐的,可現下,宋珏日日隻知跟着宋璃厮混胡鬧,早已荒廢了課業,這條路,眼見着是無望了。
宋瑾思前想後,隻覺自己孑然一身,餘生唯一的指望,便也就隻剩下了求外祖白氏庇護這一條路。
是以,現下眼見着白老太公動怒,她又哪裡還敢再多言?
白老太公許是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刻意将語氣放得和緩了些,柔聲道:“原也是怪不得你的。”
“你阿娘去得早,她從前,是最懂事的,處處惦記着家裡,若她還在世,定會将我們的瑾兒教養得乖巧聽話。”
說到此處,白老太公不免有些哽咽,白老夫人更是已然滑落了兩行渾濁的老淚。
“好瑾兒,此番既然來了,就在外祖家多住些時日,叫外祖好好疼一疼你下月便是你阿娘的忌日,外祖命人給你阿爹送個口信,待過了你阿娘的忌日,再回平江不遲。”
宋瑾伏在白老夫人膝頭,聞言,隻覺周身一寒,正=如墜冰窟。
現下正是溽暑難耐的時節,阿娘卻是數九隆冬時溘然長逝的,外祖母這
宋瑾失魂落魄地回了房中,将白府安頓的丫鬟婆子悉數打發下去,隻留下從宋府帶來的貼身婢女,垂淚漣漣。
“青葵,你說怎會如此?阿娘的忌日,外祖母怎能忘記了?”
先前,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女青荷,因着犯下大錯,已然被發賣了,這青葵是孟氏新指給她的丫鬟,主仆兩個并無多少朝夕相處的情分。
加之又有青荷的前車之鑒,青葵素日謹言慎行,唯恐平白給自己惹來災禍。
見青葵并不答言,隻是柔聲地勸慰着她,宋瑾心下更是大恸。
“阿娘他們都忘記了阿娘阿爹是這樣,珏弟是這樣,現下,就連外祖,竟也是這樣!”
“明明,阿娘是那樣好!”
宋瑾緊緊地扯着絲帕,悲從中來,直哭得柔腸寸斷。
阿娘臨終前,對她千叮萬囑,沒了娘親的孩子,便宛如風中的蘆葦一般,沒了根基和依靠,珏弟還小,以後的日子,便唯有她這個做阿姐的,照顧周全。
她記着阿娘的話,所以,她日日侍奉祖父祖母,為珏弟,也為自己,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庇護。
珏弟貪玩,她便苦讀詩書,事事拔尖,力争上遊,隻盼着父親因此,能高看他們姐弟一眼。
“阿爹喜愛五妹妹,不就是因為她古靈精怪,每每總有奇思妙想麼?”
“此番我将她那支燒青瓷的點子據為己有,外祖便也該如阿爹看重五妹妹一般看重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