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這是說得哪裡話！老夫隻是怕這茶水涼了，滋味不佳，惹小姐不快罷了，蒼天明鑒，老夫蒙小姐出手搭救，謝恩都來不及，又豈會生出歹念！”
宋璃聞言，不由有些好笑。
這公輸子，到底是色厲内荏。
要縱情聲色犬馬，安于享樂，狐假虎威，仗勢欺人，他的确是個中佼佼，但若是說起心機謀算，沉穩鎮定，他卻遠不能及。
自己還什麼都沒說，隻是略略試探了一句，他便已然露出了破綻來。
宋璃又道：“公輸先生莫急，我亦不過是随口說說玩笑話罷了，您是婉兒的叔父，公輸家家風清正，豈會有害人的龌龊心思？更何況，您與我無冤無仇，若是當真有人要暗害我，也該是錢塘織造和白知府的爪牙才對。”
“公輸先生，我說得對吧？”
她面上依舊帶着和煦的笑意，可這溫柔的神情，瞧在公輸子眼中，卻仿佛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令他如芒刺在背，坐立難安。
宋璃笑吟吟地端起茶盞，擡手欲喝。
公輸子心中升起了一絲隐匿的希冀。
喝啊，隻要喝了這盞茶，他便總算是也能交差了，性命可保。
那茶盞送到唇邊，宋璃卻又動作一頓，放了下來。
“哎呀，是宋璃疏忽，公輸先生您是婉兒的叔父，宋璃也算是您的晚輩，焉有年長者給年幼者敬茶的道理？”
“這盞茶，還請您先飲。公輸先生切莫拂了我的美意。”
她雖還是笑盈盈的，卻已然對陶樂山使了個眼色。
後者會意，點了點頭，幾個年輕氣盛的窯工，登時将公輸子團團圍住，沉實有力的男聲，異口同聲道：“公輸先生，請吧！”
公輸子接過那茶盞，隻覺得眼前一黑，心下更是萬念俱灰。
她發現了！
宋璃這小丫頭，心思狡猾，她一定是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今日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見他捏着茶盞的手，不自覺地顫抖，宋璃愈發印證了心中所想，輕描淡寫地問道：“公輸先生不肯喝我敬的這茶，是瞧不上本小姐？”
她眼中，耐人尋味的光芒更盛，壓低了聲音，緩緩道：“還是說茶水有異，公輸先生惜命，不敢喝？”
此言一出，陶樂山臉色巨變，衆窯工亦是橫眉冷對，劍拔弩張。
公輸子少年時，人稱一聲“二爺”，在平江城中，走雞鬥狗，是個不折不扣的纨绔，長兄離世後，繼任了公輸家主之位，更是春風得意，人人追捧。
他這一生，從未受過什麼皮肉之苦，是個實打實的軟骨頭，此刻眼見着事情敗露，更沒了負隅頑抗的心思，頹然跌坐在地上，眼中最後一絲微光，亦被抽去，再沒了精神。
“五小姐，我說，我全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