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說得輕描淡寫,可就連那賣糖人兒的老者,都已然知曉,他這整整九年來,始終堅定不移地尋找着那位僅僅不過有一面之緣的“糖兔子小姐”。
京城高門林立,世家大族,規矩良多,諸般繁文缛節。
謝如琢一介外男,要打探一位未出閣小姐的消息,談何容易?
這九年來,他不知費了多少周章。
可宋璃,不過隻是那一年元日,偶然随家人出遊,在京中短暫逗留了幾日罷了,此去經年,竟從不曾再踏足京師半步,也難怪謝如琢絞盡腦汁,用盡了手段,卻始終一無所獲,石沉大海。
宋璃有些不忍,柔聲道:“不過隻是小孩子的吃食罷了,當年之事,舉手之勞,你又何必這般鄭重地放在心上。”
謝如琢卻難得地露出幾分執拗之色。
“璃璃,當年我身無分文,倒在路邊,垂死掙紮,便宛若困在泥沼中的野狗一般,不知多少豪紳,從我身旁談笑風生走過,皆對我避之不及。”
“于你而言,那黃糖兔子,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飯之恩,但于我而言,卻是湧泉難報的救命之恩,我如何能忘!”
宋璃心下動容,卻随即又想起什麼一般,挑眉追問道:“可,時隔九年,我的面目,同先前早已十分不同,你又是如何認出我的?”
謝如琢聞言,面色微微一紅,但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地低聲答道:“當年,你将糖兔子贈予我時,我曾無意間瞥見,你藏在袖籠中的手臂上,有一點胎記,形似紅梅。”
他雖是無心,但此舉,到底有些唐突冒犯,謝如琢自覺失禮,宋璃倒是不以為意,回想了一下先前同他相交時的諸般種種,不由得立時眼前一亮。
“謝如琢!照這麼說來,你在莊子上見到我錘墨之時,便已然認出我了?”
那日,她為着幹活便利,以襻膊縛起了寬袍大袖,露出兩條白皙的小臂,吭哧吭哧揮汗如雨之際,累得早就不成人形,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儀容姿态。
她笑道:“謝如琢,你這是早有預謀!”
卻不想,謝如琢聽她此言,竟再次紅了耳尖,良久,方才慢吞吞地低聲道:“其實璃璃我認出你,還要再久些”
久到早在春日放鸢那時。
他原本不過隻是偶然路過,不經意瞥見宋家兄妹放飛的羽毛風筝,栩栩如生,煞是活靈活現,于是生出了些興趣,駐足觀望。
後來他打馬而過,宋璃牽着線,巧笑倩兮地從他身旁跑過,少女鵝黃色的衣袂紛飛,那一點梅花印記,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簾。
謝如琢獨往獨來,朝中文武百官,提及此人時,無不稱他涼薄。
若非認出了宋璃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位糖兔子小姐,謝如琢又怎會多管閑事,去提點宋父小心辦差?
宋璃聽他說罷這種種前因後果,方才恍然大悟。
“先前你來提醒父親時,我還當你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原來,其中還有這般原委。”
宋璃笑道:“若早知道你是前來報恩的,我便不必處處覺得虧欠于你,就該放心大膽地差遣謝大人,為我當牛做馬,何苦最後反而是将自己以身相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