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室内頓時隻剩下他們二人。
許煙薇沉默片刻,終是重新坐下,指尖輕撫琴弦:“将軍哪裡不懂?”
陸鴻漸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盯着琴譜,神情專注。
“便是這裡。”他指了指琴譜上的一處标記,“雁鳴長空,哀而不傷,轉折處指法如何銜接,方能不顯突兀?”
許煙薇垂眸,指尖輕撥,一段旋律流淌而出:“此處需借勢,指尖由挑轉勾,力道由重及輕,如雁唳由近及遠,氣韻方能不斷。”
她一邊示範,一邊清晰講解,聲音平靜無波,如同最盡責的先生。
陸鴻漸凝神細聽,目光緊緊追随着她靈活翻飛的手指,仿佛要将那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刻入腦海。
他嘗試着在虛空中模仿,眉頭微蹙,帶着一種近乎笨拙的認真。隻是那握慣了刀劍弓矢的手指,此刻實在有些僵硬不得法。
“此處指關節需再放松些。”許煙薇壓了壓他的手腕,“腕力下沉,指尖上挑,借的是手腕的巧勁,而非蠻力。将軍習武,力道剛猛,然琴弦纖弱,過剛易折,過重則音濁。”
陸鴻漸依言調整,動作依舊生澀,但那份專注卻前所未有。
“這樣?”他擡眼看向她,目光灼灼。
許煙薇移開與他對視的視線,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前世他何曾對音律如此上心過?那時的她,一曲終了,換來的不過是他漫不經心的一個點頭。
她不願深想,隻淡淡颔首:“力道稍緩,指尖再虛靈些。将軍可再試一次。”
陸鴻漸依言,手指再次擡起、落下。
這一次,他指法流暢了些,但動作幅度過大,袍袖帶風,不經意間竟帶翻了許煙薇案幾旁那杯剛沏好的茶。
茶湯瞬間潑灑出來,浸濕了琴案邊緣,甚至濺到了許煙薇素色的裙裾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當心!”陸鴻漸低呼一聲,本能地想去扶那茶杯,卻已經遲了。
“無妨。”許煙薇取出素帕擦拭了幾下,“我知道将軍是無心的,沒關系,我們接着練琴。”
“是我莽撞了。”陸鴻漸收回手,聲音裡有幾分懊惱。“可有污了你的衣裙?我”
許煙薇笑了笑:“不必介懷,小事而已。”
陸鴻漸心中輕歎口氣,知道此刻再多言,隻會讓她退得更遠。
二人複又開始教習琴譜,待天色漸暗,才停了下來。
許煙薇收拾好東西,欠了欠身:“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将軍回去再多練幾回,必有進益。”
起身時,她袖中那枚小巧的青瓷圓盒不慎滑落,輕輕磕在琴案邊緣。許煙薇下意識地迅速将其攏回袖中,動作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珍重。
陸鴻漸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瞬間流露的在意,那顯然不是她的東西。
他心中蓦地一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沈霁舟。
一股難以言喻的滞悶感堵在胸口,比戰場上受的刀傷更令人煩躁。
他看着她收拾妥當,步履從容地走向門口,那纖細的背影在漸濃的暮色裡顯得格外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