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悄然滑過兩個月的光景。
霜風漸緊,冬意侵骨,宋氏手臂上那猙獰的潰爛終是結了暗紅的痂,又被層層華服嚴實掩住。
這段時日,許府沉寂得太久,連檐角的風鈴都懶洋洋地失了聲響。
眼看冬日來臨,庭中積雪掃得幹幹淨淨,青磚地泛着濕冷的微光。
幾株梅花,枝頭已鼓脹起深紅的花苞,倔強地頂着寒氣。
榮禧堂裡炭火燒得旺盛,暖融融的春意似被拘在了這方天地,隔絕了外頭的朔風。
宋氏歪在臨窗的暖榻上,身上搭着厚實的銀狐皮褥子。
她的臉色依舊帶着大病初愈後的蒼白,眼神卻銳利如常,正聽韓姨娘細聲細氣地回禀着年節下各院份例的安排。
“瑤兒那邊,抄經也勤謹,冬日炭火未曾短了她的。”韓姨娘瞧着宋氏的臉色,聲音放得更柔。“隻是她一個姑娘家,日日拘在靜怡軒裡,怕也悶得慌”
宋氏眼皮都沒擡,隻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辨不出喜怒。
這時,簾子一動,許煙薇裹着一身淺碧色纏枝蓮紋的錦緞鬥篷進來,帶進一股清冽的寒氣,發梢上還沾着未化的雪珠。
她解了鬥篷遞給身後的侍女,露出一身家常的鵝黃襖裙,顔色鮮亮,襯得她眉眼愈發沉靜。
“母親今日氣色看着好多了。”許煙薇含笑上前,在榻邊繡墩上坐了,目光掃過韓姨娘,微微颔首。
韓姨娘亦笑着與她打了招呼:“大姑娘。”
宋氏應了聲,目光落在許煙薇身上:“天寒地凍的,跑來做什麼?”
許煙薇道:“父親說府裡該添些熱鬧,女兒想着,不如就在這榮禧堂裡擺個小宴,一家人吃頓暖鍋?既驅寒,也松快松快。”
宋氏未置可否。
許煙薇又柔聲道:“食材都是現成的,鹿肉、羊肉、冬筍、菌子,還有莊子新送來的鮮嫩菘菜,湯底用老母雞吊着,最是溫補。母親您看可好?”
宋氏沉吟着,府裡确實冷清太久,她自己養病也悶得慌。許煙薇這提議聽着舒坦,也顯她主母的恩典體面。
“行吧,倒是個主意。”她點了頭,“那這事兒便由你來辦,日子就定在後日吧。”
“是,女兒定會好好置辦。”許煙薇應下,話鋒一轉,又瞧着宋氏的臉色開了口。
“既是阖家小聚,圖個團圓熱鬧,女兒想着,表姐一個人在攬月閣抄經也有些時日了,規矩想必也學得更明白了。不如也叫她一起來暖暖身子?畢竟也是親戚,又是年節下,總不好太冷落。”
韓姨娘正捏着帕子的手一頓,飛快地瞥了許煙薇一眼,又垂下頭。
宋氏揚眉,心裡倒是有些滿意。
那件事情之後,她礙于情面,确實冷落了蘇玉容有段時日了。眼下趁着快到年節,讓她解了禁足倒也合情合理。
靜默了會兒,她道:“你倒是心善。罷了,看在她安分抄經的份上,叫她來就是。”
許煙薇垂眸,心知這個人情,宋氏定會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