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1頁)

解剖室的挂鐘指針剛劃過淩晨一點,沈默摘下沾着血漬的橡膠手套,金屬托盤裡的骨刀還泛着冷光。

蘇晚螢遞來碘伏棉簽時,他注意到她指尖微微發顫——從剛才左手不受控地在血迹裡寫字開始,她的呼吸就一直帶着細不可聞的抽氣聲。

"我去療養院。"他扯下頸間的工作牌,金屬扣在桌面磕出輕響。

蘇晚螢正在擦拭他手背上的傷口,棉簽突然頓住:"現在?"

"現在。"他低頭盯着手背上那道細長的血痕,剛才左手抽搐時骨刀劃的,傷口邊緣整齊得像用标尺量過,"趙宇航的執念不是平白冒出來的。"他擡起眼,鏡片後的目光像解剖刀剖開組織層,"殘響需要介質,需要觸發條件,更需要最初的聲源。

周教授當年逼我簽那份假報告時,就是在給這一切上發條。"

蘇晚螢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按,棉簽上的碘伏滲進傷口,刺痛讓他皺了下眉。"你知道他現在什麼樣嗎?"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碎什麼,"我上周去郊區采風,路過那家療養院。

護工說他整宿整宿睜着眼,床頭堆着二十年前的學術期刊,翻得卷了邊。"

沈默扯過白大褂搭在臂彎,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解剖台上的實驗記錄紙嘩啦作響。"所以更該現在去。"他抓起桌上的便攜式腦電監測儀,黑色儀器在掌心沉得像塊鉛,"愧疚會發酵,恐懼會沉澱,二十年足夠讓一個謊言變成他自己都信的真相。

我要在他還分得清現實和幻覺的時候,把那根刺拔出來。"

蘇晚螢沒再說話。

她彎腰撿起他剛才掉落的車鑰匙,金屬鑰匙串在指尖轉了個圈,最終塞進自己外套口袋:"我開車。"

郊區療養院的外牆爬滿常春藤,黃昏的光線透過葉片間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網。

沈默站在302病房門口時,聽見裡面傳來規律的鼾聲——護工說周教授每天這個點必睡,但他注意到門底下漏出的光裡,有一道影子晃了晃。

"周老師。"他推門進去,監測儀的冷白光掃過房間。

病床上的老人蓋着米白色毛毯,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喉結卻在有節奏地起伏——那是裝睡的人才會有的不自然頻率。

沈默把監測儀放在床頭櫃上,金屬外殼磕到了什麼硬物,他低頭,看見毛毯邊緣露出半本《法醫學圖譜》,書脊磨損得厲害,是二十年前的舊版。

"您沒救他,因為怕丢掉博導頭銜。"他拉過椅子坐下,膝蓋幾乎抵到床沿,"您讓我寫那份報告,因為我是實習生裡最客觀的。"他指節敲了敲床頭的《法醫學圖譜》,"可您忘了,客觀不是無情,是不讓私欲污染判斷。"

毛毯下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

老人的睫毛劇烈顫動,像被風吹動的蝶翼,終于緩緩睜開眼。

他的瞳孔散得很開,眼白上爬滿血絲,看見沈默的瞬間,喉結滾了滾:"小沈"

"趙宇航的實驗數據是對的。"沈默打斷他,"三年前您說他操作失誤導緻樣本污染,其實是您自己在那批樣本裡動了手腳。

您需要一篇能沖擊院士評選的論文,而他的實驗結果礙了事。"

老人的手從毛毯下伸出來,指甲蓋泛着青灰色,抓住沈默的手腕時像枯枝刮過皮膚:"你你怎麼知道?"

"他的死亡報告裡寫着,胃裡有半片抗抑郁藥。"沈默任他抓着,監測儀的電極片已經貼在他太陽穴上,"一個會按時吃藥的人,不會突然沖動跳樓。"他另一隻手摸出錄音筆,"但真正讓我确定的,是這個。"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電流雜音裡溢出年輕的男聲,帶着哭腔:"周老師,我重新做了三組實驗,數據還是一樣的您看這個掃描圖,線粒體結構真的沒有異常"

"不!"老人突然暴起,枯瘦的胳膊撞翻床頭櫃,監測儀"哐當"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