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1頁)

沈默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桌角的錄音機。

他按下播放鍵,童聲齊誦從揚聲器裡湧出來:“姐姐掉下去那天,火很旺,可我們都很冷”

“它在反向塑造現實。”他抓起記号筆,在白闆上畫出兩個交疊的圓,“公衆讨論‘倒春寒’的熱度,能影響局部氣溫。讨論越熱,溫度越低——小冰的氣候圖已經驗證了這一點。”

記号筆在“影響”兩個字上戳出破洞。

他想起今天上午在社區聽見的對話:買菜的阿婆說“今年倒春寒真邪乎”,放學的孩子舉着手機念“網友說井裡有冤魂”。

這些聲音像種子,落在殘響的土壤裡,發芽,抽枝,最後長成能凍死人的冰棱。

“它開始替我們感受。”沈默的指尖抵着太陽穴,那裡跳得厲害,“我們不說,它替我們說;我們不記,它替我們寫;現在”

“現在它要替我們活。”蘇晚螢接完最後半句話。

她把病曆輕輕放在操作台上,封皮上“記憶錯植症”幾個字被她的體溫焐得溫熱,“再這麼下去,1982年的寒潮會變成所有人的‘共同記憶’,變成真實發生的‘曆史’。”

淩晨五點,解剖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

小冰站在陰影裡,手裡攥着皺巴巴的氣象圖:“我按你說的,把近三年三月的氣溫數據和微博‘倒春寒’話題熱度做了關聯”他頓了頓,喉結動了動,“相關系數087。”

沈默接過圖紙的手穩得反常。

他想起小冰七歲那年,姐姐掉進井裡時,這個沉默的男孩蹲在井邊,用凍紅的手指在冰面上畫太陽。

現在圖紙上的紅色關聯曲線,像極了當年那團沒畫完的太陽,隻是顔色從暖黃變成了刺目的猩紅。

“必須切斷信息鍊。”他轉身看向靠牆的鐵櫃,裡面鎖着油氈碎片、刻痕拓片、阿黃帶來的井土——所有殘響介質。

“但它已經滲透進城市的每個角落,像病毒一樣複制、變異。普通的物理隔離沒用。”

“那怎麼辦?”小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的右手纏着紗布,腕部皮膚下隐約能看見青色的刻痕,“總不能把整個城市的井都封了吧?”

沈默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蘇晚螢眼底的青黑,小冰攥皺的圖紙,小吳腕部的刻痕,還有蜷縮在解剖台下的阿黃——它的尾巴不再搖晃,隻是一下下輕拍地面,像在數着什麼。

“我做防火牆。”他說。

解剖室的挂鐘在淩晨六點整敲響。

沈默坐在解剖台前,四周擺滿殘響介質:油氈碎片在台燈下泛着焦黑,錄音機循環播放童聲,刻痕拓片用銀釘釘在牆面,阿黃帶來的井土裝在玻璃罐裡,正緩緩凝結出霜花。

蘇晚螢站在他右側,手裡捏着注射器:“神經抑制劑會讓你的痛覺遲鈍,但思維活躍度會下降30。”她的指尖在針管上停頓,“确定要這麼做?”

“墳墓不會腐爛。”沈默扯開白大褂領口,露出鎖骨下方的靜脈,“我要讓它在我的思維裡徹底死亡。”

小吳抱着eeg監測儀,屏幕上的腦波曲線像被風吹亂的線:“你這是拿大腦當容器!萬一它突破抑制——”

“那就一起死。”沈默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總比讓整個城市替我們陪葬好。”

針頭刺進皮膚的瞬間,他看見蘇晚螢的睫毛在顫抖。

她的影子落在他手背上,像一片欲落未落的葉子。

“開始。”他說。

油氈上的摩斯密碼在他眼前浮動:“你不該封住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