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第1頁)

會議室的頂燈在陳主任油亮的額頭上投下光斑,他捏着輿情報告的手指關節發白,紙頁發出細碎的聲響:“上個月旅遊局剛把鐘樓列為文化地标,現在停鐘?市民會怎麼想?說我們連口老鐘都管不好?”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沈默胸前的法醫工作牌,“小沈啊,你搞解剖是把好手,但城市管理不是開膛破肚,得講分寸。”

沈默垂眼盯着自己交疊在桌面的雙手,指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他能聽見自己太陽穴跳動的聲音——和昨夜頻譜圖上07hz的共振波頻率驚人一緻。

“分寸?”他忽然擡頭,目光像解剖刀劃開福爾馬林液面,“上個月三号,送外賣的小周在鐘樓底下摔斷了腿,監控顯示他站在原地對着空氣比劃了十三秒才摔倒;前天清晨,晨跑的王阿姨卡在路中間,手裡的豆漿凝固成冰,等她恢複動作時已經過了十分鐘。這些‘巧合’,陳主任的報告裡寫了嗎?”

蘇晚螢的指尖停在市政檔案的某一頁。

她翻頁時帶起的風掀起幾縷碎發,露出耳後淡青的血管——那是她專注時的标志。

“設備檢修。”她念出檔案裡的事故記錄,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紙頁,“1985年11月13日,鐘樓機械故障,檢修員”她突然頓住,指甲在“檢修員”三個字上壓出凹痕,“姓名欄是空的。”

陳主任的喉結動了動:“九十年代的檔案管理不規範,很正常——”

“但照片沒丢。”蘇晚螢從牛皮紙袋裡抽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貼在會議室白闆上。

照片裡,穿藍色工裝的青年站在鐘架下,仰頭望着齒輪,腰間挂着的工具包還沾着機油。

他胸前的工牌在鏡頭裡有些模糊,但能勉強認出“市機械局林建國”幾個字。

“我查了當年的報紙。”她轉身時,發尾掃過沈默擱在桌角的錄音筆,“1985年11月13日,市長在鐘樓前發表‘城市新貌’演講,說要讓鐘聲成為‘永不間斷的心跳’。兩小時後,檢修員林建國從鐘架跌落,當場死亡。”

窗外忽然飄進一段模糊的旋律。

阿彩的吉他弦聲透過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帶着點跑調的沙啞。

她坐在鐘樓前的石凳上,琴箱裡零星散落着硬币,馬尾辮被風掀起又落下。

“‘今天,我們将迎來城市的新生——’”她哼唱的不是流行曲,是八十年代老式收音機裡的官腔,尾音卻突然拔高,像有人掐着嗓子喊,“還沒開始!還沒開始——”

沈默的呼吸一頓。

他摸出錄音筆沖向窗邊,筆尖在筆記本上劃出一道深痕。

頻譜分析圖在手機屏幕上展開時,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和昨夜鐘體裡“無聲鐘聲”的波形,重合度高達923。

“小同志。”老吳的拖把杆輕輕碰了碰他的鞋尖。

清潔工的膠鞋沾着水,褲腳挽到小腿,“每回十三分,這拖把就跟中了邪似的。”他松開手,竹編的拖把竟真的緩緩向鐘樓方向滑動,在地面拖出一道水痕,“它想去補那一聲,像有人在後面拽線。”

沈默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死者的瞳孔——放大的,渾濁的,卻都凝固着同一種表情:期待。

就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電影,他們的神經還卡在“下一秒會發生什麼”的預判裡。

“殘響在找代償者。”他低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錄音筆的金屬外殼,“林建國的死亡儀式沒完成,它就拉活人來補。”

“胡鬧!”陳主任的怒吼震得茶杯蓋子跳起來,“你們這是要拆城市的台!”他拍着桌子站起來,西裝下擺蹭倒了蘇晚螢的馬克杯,褐色的茶水在檔案上暈開,“敲鐘是傳統,是記憶——”

“是沉默的共謀。”沈默打斷他。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紮進瓷磚縫裡,“林建國的死亡報告被寫成‘設備檢修’,他的名字在檔案裡消失,連鐘聲都替你們掩蓋了尖叫。你們維護的不是記憶,是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