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的鐵門在深夜十一點十七分被撬開。
沈默舉着強光手電沖進去時,老周正跪在齒輪組前,焊槍的藍光在他佝偻的背上跳動。
焊條尖端離第十三齒卡槽隻剩半厘米,老人的手在抖,像風中的枯枝。
"周師傅!"沈默撲過去,卻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頓住——鐘體突然發出低頻嗡鳴,震得他後槽牙發酸。
老周的焊槍"啪"地脫手,劃着弧線釘進對面牆壁,金屬尖端沒入水泥足有三寸,尾部還在嗡嗡震顫。
"我當年沒拉住繩子。"老周緩緩轉頭,臉上的皺紋裡全是冷汗,"繩子斷的時候,他喊了我的名字。
現在現在不能讓你兒子變成下一個我。"他指向齒輪組,那裡還粘着小林貼的照片,"它要的不是名字,是要有人替他摔下去。"
嗡鳴聲突然拔高,最頂層的銅鐘開始旋轉。
沈默望着鐘擺劃出的逆時針弧線,忽然想起前晚郵筒殘灰裡的葉脈紋路。
他摸出筆記本,紙頁在震動中簌簌作響,筆尖落下時突然頓住——昨夜那行"他聽見了"的字迹正在褪色,像被橡皮擦輕輕抹過。
"殘響的本質不是未完成的儀式。"他對着老周喊,聲音被鐘聲撕碎又重組,"是被剝奪的終點!
我們替他說完了台詞,卻封死了他說夠了的機會!"
老周突然捂住耳朵。
鐘擺的影子裡,那道灰白色輪廓再次浮現,這次它的手不再指向鐘壁,而是緩緩擡起,指尖對準了小林照片裡少年的眼睛。
淩晨兩點,沈默獨自站在鐘樓頂層。
城市的燈光在腳下流淌,像被揉碎的星子。
他翻開筆記本,新一頁上有一行剛寫的字:"真正的承認,不是替他說完,是讓他自己說夠了。"
窗外忽然掠過一片梧桐葉,撞在玻璃上發出輕響。
月光下,葉脈的紋路分明是道未閉合的弧線,正随着鐘擺的節奏輕輕震顫。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林醫生發來的消息:"淩晨1:30,有三位市民緻電心理熱線,說夢見13:13的鐘停了。"
沈默擡頭看向挂鐘。
時針正緩緩劃過13的位置,分針指向13,秒針在7的刻度上微微卡頓——像有雙無形的手,正捏着它,輕輕,輕輕,不肯讓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