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1頁)

正午的陽光把鐘樓外牆曬得發白,沈默站在樓下仰着頭,喉結動了動。

他腕間的電子表正在跳動——13:12:57。

"陳隊,那三個說踩空的人現在在哪兒?"他對着手機喊,風卷着梧桐葉從耳側掠過,"對,我要他們的位置坐标,精确到厘米。"

三小時前接到派出所電話時,他正在解剖室給溺亡者做病理切片。

鑷子夾着肺組織的手突然頓住,福爾馬林的氣味裡,他想起昨夜鐘擺影子裡那道擡手指向小林照片的灰影。"13:13"這個數字像根細針,精準紮進他的記憶網。

此刻,穿藍白條紋衫的中年女人正攥着保溫杯站在花壇邊,手指無意識摳着杯蓋:"就那一秒,腳底下軟得像踩在棉花上,可明明地磚硌得腳趾頭疼。"她擡頭時眼眶發紅,"我兒子去年從十三樓摔下去的,您說這事兒邪乎不?"

沈默沒接話,低頭在平闆上劃出路面壓力傳感器的波形圖。

綠色曲線在13:13:00處突然暴跌,像被快刀斬斷的琴弦。"98。"他對着跟來的協警複述數據,"承重能力在零點三秒内降到正常的2,就像就像地面之下突然空了。"

協警撓頭:"可監控裡沒人挖地啊?"

沈默沒回答,轉身從工具包裡取出激光測距儀。

紅色光束掃過鐘樓外牆時,他的呼吸忽然一滞——儀器屏幕上,13米高度處的折射率數值正瘋狂跳動,像被攪亂的水面。"虛拟墜落面。"他低聲重複這個剛在筆記本上寫下的詞,喉結滾動,"它在模拟墜落的軌迹。"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蘇晚螢發來的定位:"民俗檔案館,速來。"

檔案館的木頭抽屜被拉開時發出吱呀聲,蘇晚螢的指尖停在泛黃的紙頁上,發梢沾着舊書特有的黴味。"替身落葬。"她擡頭看他,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清代《山陰縣志》裡記着,若有人死于非命的墜落,家屬要在同一高度抛草人,讓未完成的墜有個物理終點。"她指尖劃過一段朱批,"書裡說,魂若懸,風不渡——卡在半空的不是屍體,是風的記憶。"

沈默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筆記本邊緣。

昨夜在鐘樓頂層寫下的"讓他自己說夠了"突然變得清晰,像被擦去蒙塵的玻璃。"它不是要名字,不是要儀式。"他聲音發緊,"是要真正的墜落感——風擦過臉,空氣灌進喉嚨,重力把每寸肌肉都往下拽。"

蘇晚螢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很涼,帶着檔案紙的幹燥:"老吳今早打掃時,拖把自己立起來了。"她翻開手機裡的視頻,畫面裡穿橙馬甲的老人盯着拖把顫抖的木杆,"他說拖把尖兒直往鐘樓十三米的位置戳,嘴裡念叨它在等風。"

還有阿彩。

當沈默和蘇晚螢趕到街頭時,那個總在鐘樓底下彈吉他的流浪歌手正跪在地上,指甲縫裡滲着血。

她懷裡的吉他已經散了架,斷弦纏着塊青灰色磚頭,弦絲勒進掌心,血珠順着磚面往下淌。"活人扔的東西沒有重量。"她擡頭時眼神渙散,像被抽走了魂,"它想聽風聲,可磚頭太輕,風托着它,落不下去。"

沈默蹲下來,看着她掌心的血在磚上暈開。

磚角有道舊磕痕,和周建國工具包裡那塊銅片的缺口形狀像極了。"銅。"他突然說,"周師傅最後碰的工具是銅扳手,金屬能承載殘響。"

蘇晚螢的手機在這時亮起,是老吳發來的照片:鐘樓外牆13米處,牆皮脫落的位置露出塊銅釘,釘帽刻着模糊的"周"字。

"微型彈射裝置。"沈默在實驗室裡快速畫着草圖,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頁,"用電磁力把銅片加速到自由落體初速度,在13:13:07發射——和昨夜秒針卡頓的時間同步。"

小林站在實驗室門口,影子被頂燈拉得很長。

他手裡攥着個褪色的藍布包,是周建國當年的工具包,邊角還沾着鏽迹。"讓我來。"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我爸摔下去時,我在醫院陪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