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警報拉響時,正值城市蘇醒前的淩晨四點。
緊接着,第二聲,第三聲,刺耳的蜂鳴從城市的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像一群被驚擾的烏鴉,盤旋在鋼鐵森林的上空。
交通廣播裡,主持人用難以置信的語氣播報着突發路況:城西主幹道因地下管道内不明液體倒灌而封閉,城東的立交橋下積水沒過輪胎,城北的居民區更是從下水道裡湧出散發着河泥腥氣的黑色泡沫。
整座城市,仿佛在一夜之間消化不良,将污穢與混沌盡數吐回了自己的體表。
沈默站在一處被挖開的主排水管道旁,濃重的腥臭味幾乎凝成實質,熏得人頭暈目眩。
市政維修隊的工人們臉色慘白,他們剛剛從管道深處拖出一台被黑泥徹底包裹的清淤機器人。
那黑泥黏稠得如同瀝青,卻又帶着一種詭異的、屬于活物的微弱蠕動感。
更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泥中那些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雜物。
幾片被浸泡得發脹的碎紙,一枚鏽迹斑斑的鐵釘,一隻褪色的塑料鴨子玩具,還有一截斷裂的孩童蠟筆。
這些東西并非胡亂混在泥裡,而是被精心嵌入其中,構成了一條蜿蜒扭曲的線條。
維修隊長是個經驗豐富的老人,他指着那條線,聲音發顫:“沈隊,你看這玩意兒,它像是在指路。”
所有線條的盡頭,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城市中心的超高壓變電站,這座城市的心髒。
沈默沒有說話,隻是戴上護目鏡,親自操控一台便攜式探地雷達,對腳下的地面進行掃描。
顯示屏上,綠色的脈沖波一層層滲透下去,反饋回來的圖像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滞。
地下的結構圖被清晰地勾勒出來。
除了已知的地鐵隧道、排污管道、電纜管網之外,一張前所未見的、巨大而複雜的蛛網狀“通道系統”赫然在目。
它深埋地下,深度恰好與城市地鐵線平行,但其走向卻詭異無比,完全避開了所有現代工程的勘探記錄。
它像一張寄生在城市地下的鬼魅藍圖,一張不屬于人間的地圖。
林老師,那位白發蒼蒼的顧問,将一張泛黃的舊地圖鋪在工程車引擎蓋上,與雷達屏幕上的圖像進行比對。
那是一張從市檔案館塵封檔案裡找出的“渡魂路線圖”,距今已有百年曆史。
圖上用朱砂标記的線條,與雷達掃描出的地下蛛網,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
“它打通了舊路。”林老師的聲音幹澀,“它把百年前的冥道,在我們的城市地下,重新挖了一遍。”
與此同時,蘇晚螢正坐在一位民俗學者陳婆婆家的客廳裡。
老式藤椅吱呀作響,空氣中彌漫着草藥和舊書的味道。
蘇晚螢将一張紙遞過去,上面記錄着她對“鋪路”儀式的疑問。
陳婆婆戴上老花鏡,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緩緩開口:“舊時候送大殡,隊伍最前面得有個孝子,一路走一路撒紙錢,這叫‘買路錢’,也是給亡魂開道。這裡頭有個講究,紙錢不能斷,一把撒完,落地之前就得續上下一把。紙不斷,路才通,魂才過得去。”
說到這裡,陳婆婆端起茶杯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嘴唇哆嗦着說:“我想起來了這幾天,我家樓下那個便利店的小夥子一直在抱怨,說最近總有些古怪的老人來買東西。每天都來,每次隻買一張最便宜的黃紙,還非要用現金,一塊錢的鋼镚兒。監控裡,那些老人走出店門,拐過街角,手裡的黃紙就像不小心一樣,總會掉在地上”
蘇晚螢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聯想到了另一條信息——那些便利店的位置,串聯起來,恰好是通往城市供水樞紐的最短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