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迹的終點,是城郊的殡儀館。
“這條軌迹,每天淩晨三點準時出現,終點是焚化爐前的告别廳。它會停留一個小時,然後消失。這個記錄,持續了六十二年。”周工推了推眼鏡,“它沒死,也沒活,隻是被系統忘了該怎麼讓它退出。”
沈默死死盯着屏幕,那些跳動的數字和軌迹,仿佛組成了一片無形的、巨大的墳場。
他忽然明白了,林老師帶他去看的無名者登記簿,是紙質的“遺忘墳場”,記錄着那些被名字抛棄的人。
而眼前這個冰冷的戶籍系統,則是一座數字化的“遺忘工廠”,它在用代碼和算法,源源不斷地制造着新的“不可命名者”。
兩者的本質是相同的——都是人類試圖用“命名”來管理存在,卻在這個過程中,親手制造了更多無法被定義、無法被看見的影子。
“周工,能把所有0733開頭的記錄導出來給我嗎?”沈默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周工點點頭,插入一個u盤,開始執行複制指令。
進度條走到百分之九十九時,屏幕閃爍了一下,彈出一個錯誤提示。
周工拔出u盤插到另一台筆記本上,點開文件,裡面空空如也,隻是一個0kb的空白文本。
“它在抗拒被整理,被歸檔。”周工苦笑着搖了搖頭,“就像當年,我們給那些從戰場上運回來的骨灰建立名冊,到最後總有幾壇不敢寫上編号。因為一旦編号,就等于承認了我們永遠找不到他們的名字。這種‘空’,是有重量的,系統也一樣,它會本能地保護這些‘空’。”
離開時,周工叫住沈默,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手寫卡片遞給他:“這是老林幾個月前托我保管的,他說如果你來找我,就交給你。”
卡片上隻有一行遒勁有力的字:名字是鎖,也是門。
你想開門,得先變成鑰匙。
那個晚上,沈默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周圍堆滿了林老師留下的書籍和筆記。
他再次翻開那本《語言與亡者契約》,手指撫過那些熟悉的段落,卻始終無法理解“變成鑰匙”的真正含義。
直到午夜,當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某一頁的頁腳時,他才發現了一行用極細筆尖寫下的批注,字迹小得幾乎與紙張的紋理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