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心跳在寂靜的法醫中心裡被無限放大,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為那些無名者敲響的鐘。
他小心翼翼地将七塊銘牌前的蠟燭灰燼分别收集到七個潔淨的玻璃皿中,動作輕柔得如同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在超高倍率的顯微鏡下,那些看似尋常的灰燼呈現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它們并非雜亂無章的碳化物,在微觀結構中,竟藏着無數個肉眼無法察覺的“空心标記”。
這些标記的結構高度一緻,每一個都呈完美的環形凹陷,仿佛是某種模具在燃燒過程中留下的烙印。
環内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筆畫或紋理,但當沈默調整光源角度時,奇迹發生了——那片虛無的中心,竟能折射出極其微弱的、彩虹般的光暈。
那光芒轉瞬即逝,卻真實存在。
他猛然擡起頭,腦海中回響起殡儀館老吳那句充滿困惑的話:“那些骨灰輕得不像人。”
或許,老吳的感覺沒有錯。
重量,不僅僅是物理層面的質量,更是一種存在的“分量”。
一個人的名字、生平、記憶,共同構成了他被世界所感知的重量。
而這些被遺忘者,他們的名字被抹去,他們的存在被稀釋,最終,連承載他們最後形态的骨灰都失去了應有的“沉重”。
真正的“存在”,或許根本不在于那個被賦予的姓名标簽,而在于他們“被銘記的方式”。
這個環形标記,這個“空”,就是他們的方式。
帶着這個近乎荒謬的猜想,沈默在蘇晚螢的引薦下,找到了阿彩。
阿彩住在城市邊緣的一處橋洞下,周圍堆滿了撿來的舊書和廢紙。
她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潦倒邋遢,反而異常幹淨,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深潭。
她總是在那裡寫詩,或者說,進行一種類似寫詩的行為。
見到沈默,她沒有過多言語,隻是緩緩展開一卷泛黃的紙。
那是一卷極長的詩稿,紙面卻是一片令人費解的空白。
隻有在紙張的邊緣,有極細的墨線勾勒出斷斷續續的輪廓,像是為某些看不見的東西框定了邊界。
“我寫的不是字,是‘空的位置’。”阿彩的聲音很輕,卻像風一樣鑽進沈默的耳朵裡,“一首詩,如果有了标題,它的意境就被框死了。就像一個人,他的名字被反複念誦,他的魂靈就被困在了那個名字裡,無法去往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