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中的鏽灰人形又張了張嘴,這次“沈默”二字像砂紙擦過金屬,刺耳卻清晰。
沈默後槽牙咬得發酸,他能感覺到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卻強迫自己維持着法醫驗屍時的穩态——脊椎繃成解剖台邊緣的标尺,視線死死鎖住那團扭曲的“嘴”。
殘響的機制在他腦海裡高速運轉:接觸(高爐内殘留的流浪漢皮膚組織)、脈沖(金屬共振的次聲波)、命名(用錯誤的名字錨定存在)。
前兩步已經完成,現在這東西正試圖用“沈默”這個名字,把他變成第二個“沒名的”。
他的喉結動了動,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硬是把所有聲音都咽回喉嚨——隻要不回應,不承認,身份鍊就斷在最後一環。
“阿黃,别出聲。”他用舌尖抵着上颚,吐出氣音,餘光瞥見阿黃機械義肢的關節微微發顫。
金屬修複師突然抄起焊槍,藍光“滋啦”竄起,在暗門前的地面劃出一道道非對稱的波紋。
熔鐵滴落時騰起的青煙裡,他聽見阿黃粗啞的解釋:“聲阱,共振頻率亂了,它的信号傳不遠。”
話音未落,小舟已經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鉛筆。
這聾啞少年把骨傳導耳機從耳後摘下,反着貼在震顫的鐵軌上,手指在空氣中快速比劃了個“白噪音”的手勢。
下一秒,鐵軌裡傳出電流般的刺響,像無數碎玻璃在金屬管裡滾動。
爐中的鏽灰人形突然卡頓,原本流暢的口型變得支離破碎,仿佛被按了暫停鍵的老錄像帶。
沈默的掌心突然發燙。
這感覺來得毫無預兆,像被人用燒紅的針輕輕戳了一下。
他低頭,看見掌紋處泛着淡青色的光——是蘇晚螢的印記。
三天前在博物館,她為了阻斷殘響侵蝕,把自己的記憶刻進了他的皮膚。
此刻這光正沿着血管往小臂竄,他猛地想起陳工說過的話:“殘響激活時,介質間會産生同頻感應。”
“醫院。”他對着空氣呢喃,像是說給某個看不見的線那頭。
市立醫院特護病房裡,心電監護儀的蜂鳴突然拔高。
蘇晚螢的睫毛劇烈顫動,像被風吹動的蝶翼。
她昏迷了整整七天,此刻指尖卻緩緩蜷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裡的紋路正泛着和沈默掌心一樣的青光。
“晚螢小姐?”值班護士剛要按呼叫鈴,就見她突然坐起身,蒼白的臉因為缺氧漲得通紅。
她抓起床頭的便簽本,鋼筆尖在紙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墨迹暈成一團:“第九門,是‘遺忘’本身。”寫完最後一個字,她又重重倒回枕頭,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的後頸,可眼底卻浮起一層清明。
鑄鐵廠裡,周警的腳步聲就是在這時撞進來的。
“沈法醫!”刑警舉着記事本,額頭還挂着汗珠,“剛接到報案,說有人看見流浪漢進了廠區——”他的筆尖懸在“姓名”欄上方,“您配合登記下,我好——”
“别寫!”沈默的吼聲響得震耳,可還是晚了半拍。
周警的筆尖已經落下,在紙上拖出一道“沈”字的橫。
爐中的鏽灰人形突然轉向。
原本模糊的“五官”劇烈扭曲,鏽粒凝聚成的“喉嚨”裡發出幼獸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