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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開書脊,陳年糨糊的味道混着一絲焦糊——是被撕去後強行粘補的痕迹。"容錯例釋"四個字在目錄上留下淡淡的凹痕,像被人用刀刮過。
"三年前館裡進過一批民國檔案。"蘇晚螢的指尖撫過書脊的修補處,"當時有個校對員的手稿,主張保留異體字共存後來那場火災。"她突然頓住,與沈默對視——城南靜音廣播站的火災,正是三年前七月十七日,和周工碑刻複原的時間戳完全吻合。
周工的視頻是在傍晚發來的。
手機屏幕裡,清代學宮碑上的"怠"字泛着幽藍微光,石粉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深灰色的"殆"字。
最後一筆的豎鈎在月光下緩緩閉合,像有人握着刻刀,在完成某種儀式。
"頻率匹配了。"沈默将視頻時間戳導入頻譜分析儀,屏幕上跳出的波形圖與廣播站的短波信号完全重合,"火災警報用的就是這個頻率它在借信号傳遞修正指令。"
陳主任是在夜色降臨時撞開解剖室門的。
她懷裡的膠片筒裹着泛黃的報紙,邊緣沾着檔案庫的灰塵。"昨晚通風口掉下來的。"她顫抖着按下放映機開關,16膠片轉動的"咔嗒"聲裡,1947年的學宮禮堂在白牆上顯影。
穿長衫的校對員站在禮台側,捧着的手冊封皮隐約可見"容錯例釋"四字。
當校長說出"本屆最優生——蘇晚瑩"時,他猛然擡頭,嘴唇開合的口型分明是"錯了",但影片裡沒有聲音。
沈默暫停畫面,學生名單上"蘇晚螢"的"螢"字右半部分有重影,像兩層墨迹疊加——一層是"蟲",一層是"玉"。
"它不是篡改,是補全。"沈默的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它認為真實的世界裡,蘇晚瑩應該是蘇晚瑩,所以在所有記錄裡補全這個正确。
就像周工的碑,它覺得殆比怠更正确;就像你的屍檢報告,它覺得裂痕比線性骨折更易懂。"
深夜的容錯碑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沈默握着裝紙灰懸浮液的玻璃瓶,火葬場老吳的話在耳邊回響:"燒過的字最正,紙灰鎮邪。"但他要的不是鎮,是讓死字複活。
當灰水潑上碑面的瞬間,"螢"字突然炭化,黑渣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紅的"瑩"字刻痕。
"它在喘!"小舟的手語幾乎要劃破空氣,他掌心抵着碑石,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石面上,"兩個字在搶位置!"
周工的聽碑錘敲下,回音裂成兩截:前半聲清越如狼毫落紙,後半聲沉悶如刻刀入石。
沈默望着疊在一起的"螢"與"瑩",喉結動了動:"它第一次看見,正确可以有兩個樣子。"
手機在此時震動。
來電顯示是城南派出所的号碼,背景音裡混着驚呼聲。"沈法醫,城南多處牆壁出現詭異塗鴉像是小孩的手筆,但内容"
沈默擡頭望向東方漸白的天際。
晨霧裡,隐約可見幾面斑駁的牆,牆面上歪歪扭扭的紅漆字正在晨露裡暈開——那是阿彩的塗鴉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