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拇指輕輕摩挲火漆印邊緣,扭曲的"13"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
信封沒有郵票,沒有寄件地址,連郵戳都是新蓋的——他昨天淩晨才回公寓,這封信顯然是趁他外出時塞進來的。
他扯斷火漆,抽出請柬的瞬間,後頸泛起細微的刺痛。
紙質請柬的觸感不對,不是常見的銅版紙,更像是年代久遠的毛邊紙,摸上去帶着砂紙般的粗糙。
正中央燙金字體寫着"全國法醫學前沿閉門研讨會",下方地址讓他瞳孔微縮:市郊廢棄醫學研究所舊址——十年前那場引發他職業信仰危機的誤判案,所有關鍵報告正是在那裡簽署的。
"陳主任,幫我調最近五年學會研讨會的檔案。"他撥通電話時,指尖已經按開手機錄像功能,"特别是選址記錄和簽到名單。"
二十分鐘後,陳主任的語音留言帶着倒吸冷氣的雜音:"沈醫生,近五年會議都在五星酒店辦的!
這地址系統裡查不到今年的報備,像是有人黑了學會官網發的通知。"
沈默把請柬攤在餐桌上,紫外燈的冷光掃過邊緣時,淡墨痕像被喚醒的蛇,緩緩遊出一行字:"你們終于坐齊了。"他的指節抵着下巴,目光在"坐齊"二字上停留——十年前那場會議,簽到表上正好有十三個簽名欄。
"需要我陪你去會場看看嗎?"蘇晚螢的電話來得适時,她聲音裡帶着博物館庫房特有的舊書香氣,"今早整理民國檔案時,發現幾張老照片裡有那棟研究所的影子。"
主會議室的鐵門鏽迹斑斑,沈默用解剖刀挑開鎖鍊的瞬間,黴味裹着灰塵撲面而來。
蘇晚螢剛跨進門檻就攥緊了袖口,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好冷像有人往後頸吹冰碴子。"
長桌從東牆鋪到西牆,十三把椅子按編号排開。
沈默的手電筒光束掃過椅面——1到12号椅蒙着厚塵,椅背上的編号字迹斑駁;13号椅卻油光水滑,橡木紋路在光下泛着溫潤的琥珀色,像是被人每天擦拭。
"晚螢?"他轉頭時,看見她正用指腹輕觸13号椅背。
蘇晚螢突然倒抽一口氣,掌心的灼痛像被火鉗烙了一下。
眼前的畫面開始重疊:長桌還是這張長桌,可椅子上坐滿了穿白大褂的人,最末的13号椅空着。
有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站在桌前,手裡攥着一沓文件,嘴唇劇烈開合卻發不出聲——他分明在喊"數據有問題"。
"姐!"
小舟的叫聲讓她踉跄後退。
那個總戴着手套的聾啞男孩正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捂着耳朵,指縫裡滲出細汗。
他顫抖着摘下手套,用發紅的指尖在地面劃字:"它在等等有人坐下。
可它又怕怕坐下的人。"
周工的刻刀敲了敲13号椅腿,"當啷"一聲驚得衆人擡頭。
老刻匠蹲下身,用放大鏡照着椅底:"銅絲,極細的,嵌進木縫裡。"他順着銅絲摸向地闆,在踢腳線後扒開一層灰,露出硬币大小的金屬盒,"觸發機關,和我刻錯字時留的縫一個道理——得有人給它個由頭。"
會議當天的雨來得蹊跷。
十二名與會者撐着傘穿過荒草萋萋的庭院時,沈默數了數:當年參與誤判案的主檢、複核、記錄員,一個沒落。
老周拄着拐杖進門,酒精濕巾的氣味先飄了過來。
他對着13号椅的扶手擦了七遍,每一下都壓着同樣的力度,嘴裡念叨:"幹淨了必須幹淨。"擦完突然擡頭,渾濁的眼睛撞進沈默的視線,"小沈,别坐那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