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質在他腳邊翻湧,卻沒沾濕防護服。
當他的靴底觸到實地時,擡頭就撞進一片倒懸的天空——建築像巨型根須垂落,玻璃幕牆裡映着蠕動的血管紋路,街道是暗紅色的,每塊磚都在微微起伏,像有脈搏。
他往前走了兩步。
左腳踩碎一片光——那是他二十歲在解剖室給父親寫信的場景,鋼筆尖懸在"爸,我今天切開一具屍體"的"體"字上;右腳又碾碎一團霧——蘇晚螢坐在博物館修複台前,指尖正撫過骨笛上的裂紋,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扇形陰影。
"歡迎回家。"
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浸在水裡說話。
沈默擡頭,就見兩具玻璃棺懸在頭頂,裡面躺着閉目的"他"和"蘇晚螢"。
他們的胸腔是透明的,心髒位置有座微型城市在搏動,正是井口膠質裡浮現的那些案發地。
"新神的腦幹。"聲音繼續,"你們的記憶是神經,你們的邏輯是脊髓,你們的解剖刀"
沈默沒等它說完。
他抽出解剖刀,在左手掌劃了道淺口。
血珠落下的瞬間,膠質地面突然凝固。
那滴血流過的軌迹,慢慢顯露出一個歪斜的"否"字——不是标準宋體,是他初中被罰抄課文時賭氣寫的,筆畫裡帶着少年人的尖銳。
整座倒懸城市劇烈震顫。
玻璃棺裂開蛛網紋,裡面的"他們"睜開眼,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
沈默轉身就跑,身後傳來類似骨骼斷裂的脆響,他能感覺到有溫熱的黏液濺在後頸,卻沒敢回頭。
當井口的天光重新落進瞳孔時,他幾乎栽進周工懷裡。
老匠人拍他後背的手在抖:"你小子"
"看阿彩。"沈默喘着氣。
穿塗鴉外套的姑娘正踮腳往井蓋内側噴漆,橘紅色漆霧裡,"此處無事發生"七個字歪歪扭扭,最後那個"事"字被刻意描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