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熒光燈在淩晨三點十七分突然閃了一下。
沈默的後槽牙咬得發酸,指節抵着安保日志的紙頁,指甲幾乎要戳穿那行加粗的紅色記錄。
監控錄像在電腦屏幕上循環播放:淩晨兩點零七分,檔案室走廊的聲控燈準時亮起,瓷磚地面泛着冷白的光,卻空無一人。
但空氣裡有波紋在流動,像有人裹着無形的裹屍袋,抱着一摞不存在的文件,一步一步碾過監控探頭的視野。
"沈老師?"實習助手小陸端着咖啡站在門口,杯沿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您要不再去休息室眯半小時?"
沈默沒回頭。
他的右手懸在鍵盤上方,指腹還留着剛才調取門禁權限列表時的灼痛——系統顯示,過去一周裡,"沈默"的工号在檔案室觸發了四十六次訪問,查詢内容是"蘇晚螢1998年童年病曆""沈母2003年民俗展覽清單""沈父2015年焚信現場照片"。
而他清楚記得,這些資料從未錄入過醫院系統。
病曆本在蘇晚螢老家的樟木箱底,展覽清單随母親的遺物一起鎖在博物館保險庫,焚信現場連張模糊的手機照片都沒留下。
"它在僞造證據。"他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鏽的手術刀劃玻璃,"那個模仿我的東西,在寫一個劇本。"
小陸的咖啡杯"當啷"磕在桌角。
沈默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白大褂下擺掃落了半盒棉簽,在地上滾成零散的白點。
他彎腰去撿,餘光瞥見牆角的解剖台,不鏽鋼台面映出他發青的臉——瞳孔縮成針尖,眉骨處的血管突突跳動,活像被誰按了快進鍵的提線木偶。
"去把周工的電話給我。"他直起腰,指尖用力掐進掌心,"現在。"
半小時後,博物館地下倉庫的門被叩響。
蘇晚螢正蹲在玻璃展櫃前,用軟毛刷清理母親留下的骨笛,聽見動靜時毛刷"啪"地掉在地上。
來者是個穿粗布工裝的老頭,左肩搭着塊青石闆,石闆表面布滿交叉的刮痕,中心留着圈空白的環形,像塊沒寫完的碑文。
"周叔?"她站起身,指尖還沾着骨粉,"這麼晚"
"字怕圓滿,話怕閉環。"周工把青石闆往桌上一放,指節叩了叩那圈空白,"它要演戲,咱們就讓它台塌。"他從帆布包裡掏出個牛皮紙袋,倒出十幾件東西:沈默母親的銅扣、蘇晚螢的童年骨笛、沈默父親燒剩的信箋殘片,還有半塊不知哪來的碎瓷片、兩顆生鏽的螺絲釘。"把這些混進無關物件裡重新編号,再由我刻上荒誕名兒。"他抄起刻刀,在裝銅扣的木盒上劃拉,"就這個,刻昨夜夢見郵筒懷孕。"
蘇晚螢的呼吸突然一滞。
當周工刻下最後一刀時,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擡起來,食指在空氣中虛虛描摹,像是要寫"展"字的上半部分。
可寫到第二筆,指尖突然抽搐着蜷縮,仿佛被無形的剪刀剪斷了軌迹。
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見周工擡頭看她,目光裡帶着老匠人特有的銳利:"小蘇啊,它在堵你的嘴呢。"
器械室的地面泛着冷硬的潮氣。
小舟跪坐在地,雙手掌心向下貼住瓷磚,劉海被冷汗黏在額角。
他能"看"見文字在地下流動——不是普通的文字,是帶着溫度和情緒的筆畫,像無數條蛇在泥土裡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