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絮狀物仍在緩緩飄落,像被揉碎的紙灰凝成的雪,落在沈默肩頭時帶着細不可察的灼痛。
他垂眸看向掌心,幹涸的血迹在指縫間結成暗褐硬痂,那道與蘇晚螢掌心形狀相似的疤痕卻反常地發燙,像被埋了顆燒紅的炭粒。
"沈老師。"蘇晚螢的聲音突然輕得像片飄絮。
他擡頭,見她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大衣口袋——那位置本該鼓着母親遺留的銅扣,此刻卻空得徹底。
她眼尾的淚痣在晨光裡泛着虛浮的光:"我記不得今天穿的是哪件衣服了。"
沈默的瞳孔微縮。
他見過太多記憶被篡改的受害者,那些人總在說"明明應該記得"時露出這種空洞的恍惚。
他不動聲色将手按在她手背,觸感溫涼得異常:"晚螢,看着我。"她睫毛顫了顫,焦距慢慢聚攏在他瞳孔裡。
他趁勢蹲下身,裝作檢查地面,實則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方才彎腰時,他瞥見一片未燃盡的信封殘片,邊緣焦黑卻倔強地蜷着,半行墨迹從灰燼裡探出頭:"你不是來查案的,你是來還債的。"
這行字沒有出現在"殘響"主動呈現的任何影像裡。
他用鑷子夾起殘片,金屬觸碰紙頁的瞬間,指腹的疤痕突然刺痛——像某種排斥。
他将殘片收進證物袋時,聽見身後傳來紙張碎裂的輕響。
整座劇院開始坍縮。
舊信封疊成的座椅先是泛起灰白,接着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簌簌"碎成細沙般的塵埃。
原本覆蓋舞台的薄膜"啵"地裂開道縫,墨汁順着裂痕墜下,在地面暈染成細密的水痕,竟隐隐勾勒出城市地下管網的輪廓——沈默認得出那是市水務局檔案裡的拓撲圖,連廢棄的7号支線都分毫不差。
"沈隊!"阿彩的驚呼混着噴漆罐的"呲"響。
他轉頭,見小舟正跪坐在地,雙手死死貼着地面,指節因用力泛白,脖頸暴起的青筋像爬着幾條青蟲。
這孩子的手語速度快得幾乎要模糊成殘影:"它們在說話全是反的。
死是活,進是出,你不在你。"
阿彩蹲到小舟身邊,噴漆罐在地面噴出歪斜的"回來"二字,字母邊緣故意斷裂成鋸齒狀。
她總說"錯的更有生命",此刻那兩個字果然像活物般扭曲,在水痕裡投下模糊的倒影——是張人臉,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眼尾淚痣的位置和蘇晚螢重疊得可怕。
"鎮不住。"周工的聽碑錘重重磕在地面。
這位老刻匠不知何時解了圍裙,露出手臂上深淺不一的刻痕,"得留縫。"他屈指叩了叩阿彩寫的"回"字右上角,錘子落下時輕得像蜻蜓點水——一道細如發絲的縫隙應聲出現。
水痕裡的人臉驟然扭曲,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散成無數黑點。
沈默的注意力被穹頂最後一片未融化的薄膜勾住。
那薄膜背面有極細的刻痕,在晨光下泛着銀白,像是用針尖反複描摹了上百次。
他踮腳用鑷子輕揭,薄膜應聲剝落,露出一行鏡像文字:"當雙影重疊,門自裂開。"
血液在太陽穴裡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