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頁)

陳墨白被一陣急促尖銳的鈴聲驚醒。那是最老式的搖把電話機才能發出的刺耳聲響,在空曠的店裡回蕩,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催命意味。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窗外天光微亮,才清晨六點多。誰會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

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快步走到櫃台旁,接起了那部老舊電話。

“喂?博古齋,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随即傳來一個刻意壓低、卻掩不住慌亂的男聲,是趙明遠:“墨…墨白?怎麼是你?師兄呢?”

“師叔?”陳墨白的心猛地一沉,“師父在醫院,昨晚中風了。您…”

“中…中風?!”趙明遠的聲音驟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随即又強行壓低,語速快得幾乎聽不清,“嚴不嚴重?什麼時候的事?完了…這下全完了…”

“師叔,您慢慢說,什麼完了?您那邊出什麼事了?”陳墨白握緊了聽筒,手指因用力而發白。懷中的玉璜似乎感應到他的情緒,微微發燙。

電話那頭傳來趙明遠粗重急促的喘息聲,夾雜着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仿佛他正身處冰窖。“我…我…墨白,你聽我說,我現在沒法跟你解釋太多。你師父…他床頭櫃底下,有個暗格,用螺絲刀撬開,裡面有個鐵盒子,快!快去拿來!裡面有…有能救命的東西!”

“救誰命?師叔,您到底怎麼了?您欠的那三百萬…”

“不是三百萬!是五百萬!!”趙明遠的聲音猛地帶上了哭腔,充滿了絕望的癫狂,“利滾利…他們今早來店裡了…說不還錢就要我的命!還要去找師兄…去找你!說我們是一夥的!那盒子!那盒子裡有師兄早年收的一張借據,是…是秦遠山他爹秦老狗當年親手寫的!抵債用的!快拿去給秦遠山看!他認得他老子的筆迹!說不定…說不定能抵點錢…”

信息量巨大且混亂,陳墨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更複雜、更兇險!這債務竟然滾到了五百萬之巨!而且竟然牽扯到了上一代的恩怨!

“師叔您别急,在哪兒?我現在過去找您!”陳墨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别來!你别來!”趙明遠的聲音充滿恐懼,“他們的人可能盯着你呢!聽我的,快去拿盒子!然後…然後去‘聚寶齋’找李老闆,讓他幫忙牽線,把盒子裡的東西給秦遠山…記住,隻能找李老闆!他…他當年也知情!”

咔哒。電話被猛地挂斷,隻剩下一串忙音。

陳墨白放下電話,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耽擱,立刻沖進師父的卧室。

房間陳設簡單,一張老式木床,一個床頭櫃。他跪在地上,摸索着櫃子底部,果然在靠牆的角落發現了一處幾乎看不見的縫隙。用鑰匙撬不開,他趕緊去找來螺絲刀。

費力地撬開那塊薄薄的擋闆,一個生鏽的鐵皮餅幹盒露了出來。盒子很沉。

陳墨白的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出放在床上。盒蓋沒有鎖,隻是扣着。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了盒蓋。

裡面沒有多少東西:一沓發黃的老照片,大多是聞成海與師公、以及年輕時的趙明遠的合影;幾枚舊的印章;一本薄薄的、字迹娟秀的筆記本,似乎是師母的遺物;最底下,壓着一個牛皮紙信封。

陳墨白拿起信封,入手的感覺告訴他裡面是一張硬硬的紙。他抽出裡面的東西,果然是一張已經泛黃變脆的舊式借據。豎排毛筆字,内容大緻是借款人秦坤(秦遠山父親)因資金周轉不靈,向聞成海借款大洋五千元,以家傳翡翠扳指一枚為抵押,限期一年歸還,逾期抵押物歸聞成海所有。落款日期是四十多年前,借款人的簽名确是“秦坤”,按着鮮紅的手印。

陳墨白仔細查看借據正反兩面,沒發現什麼異常。

師叔在電話裡說,這是一張“看似”抵押依然有效的借據,可以用來向秦遠山施壓。但師父為何要保留一張已經失效的借據?

他本能地覺得此事蹊跷,集中精神,将感知力緩緩滲透紙張。

模糊的畫面浮現:年輕的聞成海小心翼翼地将借據收好…畫面跳躍,多年後,另一個人的手(手指粗糙,小指有顆黑痣,陳墨白記得這是趙明遠的特征)打開盒子,用某種特殊的化學藥劑小心翼翼地在借據背面塗抹,遮蓋掉了一行小字!操作者手法老道,肉眼幾乎看不出痕迹,但在陳墨白的感知中,那被遮蓋區域的“曆史層次”與周圍截然不同,清晰地顯示出這裡曾經有字!

動手腳的人…是師叔趙明遠?!他想用這張被篡改、看似抵押依然有效的舊借據,去訛詐秦遠山?

陳墨白感到一陣眩暈和心寒。為了填自己捅出的窟窿,師叔竟然不惜僞造證據,還要把自己和師父都拖下水!這根本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催命符!一旦拿去給秦遠山,對方豈會看不穿這種伎倆?屆時更是授人以柄,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