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那句沒頭沒尾的警告,像根小刺,紮在陳墨白心裡。“畫…也有…騙…”?是指高仿做舊?還是更深層的東西?他琢磨了一路,直到回到博古齋,看着滿架子的老物件,才慢慢定下心神。管它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隻要自身本事硬,不怕鬼敲門。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陳墨白照舊白天在“産業園”當鹌鹑,晚上回店裡修煉《鑒古心經》和《物靈譜》,偶爾拿着那塊“緻”字白玉片練習“觀氣”,小日子過得倒是充實。
這天下工早,他閑着沒事,又溜達去了琉璃廠主街。算是實踐練習,也是放松心情。
剛走過“聚寶齋”門口,就見前面一個攤位圍了不少人,議論聲、驚歎聲不絕于耳。好奇心起,陳墨白也湊了過去。
擠進人堆一看,隻見攤主是個生面孔,皮膚黝黑,穿着件花裡胡哨的沙灘襯衫,嘴裡叼着根雪茄(假的,陳墨白一眼就看穿),正唾沫橫飛地吹噓:
“各位老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正兒八經的海外回流精品!看見沒?這包裝,這标簽,純英文的!佳士得拍賣行的流出來的貨!老外不識貨,當普通工藝品處理了,讓我哥們兒撿了漏,漂洋過海請回來的!”
他攤位上,果然擺着幾件瓷器、銅器,都用那種看起來挺高檔的泡沫棉包裹着,旁邊還散落着些英文的拍賣圖錄、标簽卡,甚至還有一張模糊的、像是拍賣現場的彩色照片。
東西看起來也确實有點意思:一件青花山水紋葫蘆瓶,畫工精細;一對粉彩百花不落地小杯,色彩絢爛;還有一尊銅鎏金的小佛像,寶光燦燦。每一件都帶着點異國他鄉的風塵仆仆,又透着股“洋包裝”加持的神秘高貴感。
圍觀的人群裡,不少是些有點閑錢又想着撿漏發财的半吊子愛好者,被這“海外回流”、“佳士得”的名頭唬得一愣一愣,眼睛都看直了。
“老闆,這葫蘆瓶什麼價?”一個戴着大金鍊子的胖子忍不住問道。
花襯衫攤主伸出五根手指:“五萬!美金!折算成人民币,給您抹個零,三十五個!這可是乾隆官窯的款識!”
胖子倒吸一口涼氣,咂咂嘴,沒敢吭聲。
又有人問那對粉彩小杯。
“三萬美金一對!雍正本朝的!瞧瞧這畫工,這彩頭!絕了!”
陳墨白站在人群裡,冷眼旁觀。他先是習慣性地運起“觀氣”之法,掃了一眼那幾件東西。
嗯?奇怪。
那葫蘆瓶和粉彩杯周圍的光暈,明顯有些虛浮不定,色彩斑斓卻缺乏底蘊,像是用各種雜亂氣息強行拼湊起來的,而且隐隐透着一股…沿海地區小作坊特有的鹹腥氣和化學試劑味?
反倒是那尊銅鎏金小佛像,氣息雖然微弱,卻異常沉穩純正,透着一股子内地古廟的香火氣和歲月的沉澱感。
這組合…有點意思。陳墨白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看來,這就是師父說的“畫也能騙人”的另一種形式?不,這是“包裝騙人”。
他不動聲色,又仔細看了看那些所謂的“拍賣标簽”和“圖錄照片”。标簽紙張嶄新,英文印刷字體略顯粗糙;照片更是模糊不清,像是網上随便下載再ps處理的。
破綻百出。
但圍觀的人卻越來越激動,已經有人開始掏錢準備砍價了。那花襯衫攤主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和得意。
陳墨白知道,該自己出場了。他清了清嗓子,擠出人群,走到攤位前,臉上堆起人畜無害的笑容:
“老闆,您這回流的東西,挺新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