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第1頁)

湖田窯歸來,陳墨白腦子裡像是塞進了一團亂麻,一邊是探方底部那灼燒靈魂的恐懼印記,一邊是女考古隊員夏沫那雙冷得能凍住瓷漿的眼睛。“丙字七号秘窖”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着一道無形的冰牆。他像隻圍着熱竈台打轉卻找不到下嘴處的貓,焦躁又無奈。

“急也沒用,”林清瑤倒是沉得住氣,一邊整理着白天拍的遺址照片,一邊給他潑冷水,“那個夏沫明顯是塊難啃的硬骨頭,硬碰硬隻會打草驚蛇。既然研讨會安排了仿古瓷制作體驗,不如放松一下,換個思路,或許能有意外收獲。”

陳墨白撇撇嘴:“做瓷器?我這雙手,摸古董還行,捏泥巴?怕是搓出來的泥條比金爺的褲腰帶還歪歪扭扭。”

話雖如此,第二天上午,當研讨會大巴将他們拉到一處環境雅緻、兼具展示和體驗功能的現代陶瓷工坊時,陳墨白還是被眼前的情景勾起了一絲興趣。工坊裡,拉坯機嗡嗡作響,釉料散發着獨特的氣味,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創造的活力,與古窯遺址的沉靜滄桑截然不同。

體驗環節是自由選擇,可以嘗試拉坯、利坯(修坯)、繪畫或上釉。大多數學者都興緻勃勃地圍在拉坯機旁,看着陶藝師将一團泥巴魔術般變成各種形狀,然後自己上手嘗試,結果往往是泥巴飛濺,笑聲不斷。

陳墨白自覺沒那手藝,便溜達到繪畫區。這裡相對安靜,長桌上擺滿了素燒過的白瓷胎,以及各色青花料。一位看起來三十出頭、穿着素色亞麻上衣、面容清俊卻帶着幾分疏離感的年輕人,正坐在角落,旁若無人地在一隻梅瓶上勾勒着纏枝蓮紋。他運筆極穩,線條流暢精準,仿佛不是在畫畫,而是在進行某種精密的儀式。

工坊負責人低聲介紹:“那位是範一塵老師,年輕一代裡仿古青花的高手,尤其擅長模仿元明韻味,他們家祖上就跟瓷器打交道,據說跟曆史上的‘範記窯’還有點淵源呢。就是性子有點獨,不太愛交際。”

範記窯!陳墨白耳朵立刻豎了起來。這可是與“承安會”糾纏不清的名字!他不動聲色地湊近些,假裝觀摩别人畫瓷,眼角餘光卻牢牢鎖定了範一塵。

隻見範一塵畫完最後一筆,将毛筆輕輕擱下,對着光線仔細審視自己的作品,微微蹙眉,似乎對某個細節仍不滿意。這時,工坊工作人員端來幾盆新調制好的青花料,供大家選用。範一塵習慣性地用手指沾了一點料,在指尖撚開,又湊近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料,不對。”他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工作人員一愣:“範老師,這都是按老方子調的,钴料比例沒問題啊。”

“比例是死的,料性是活的。”範一塵語氣平淡,卻透着執拗,“這批钴礦的産地,怕是偏了少許,少了點金石氣,火氣又太重。燒出來,色浮,欠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