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店之行,在“墨白工作室”這池靜水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蕩開,竟引來了意想不到的關注。陳墨白那番入情入理的話,以及最後對那工匠标記的點撥,經由村民口耳相傳,竟給他博了個“公道明白陳老師”的名聲。沒過幾天,工作室便接到了一通來自更偏遠山區——黑山峪村的求助電話。
電話那頭的老村長語氣急切,說村裡幾戶人家合夥清理一口廢棄多年的老窖時,也挖出了些瓶瓶罐罐和幾件金屬器皿,本來相安無事,可不知怎的,最近開始流傳這些東西裡藏着前朝地主老财的“大寶貝”,價值連城,原本和睦的幾家人頓時起了猜忌,關系緊張起來。
“陳老師,您可得來給掌掌眼,斷個代,估個價,把這事給平息下去啊!咱這窮山溝,可經不起這麼折騰!”老村長言辭懇切。
陳墨白放下電話,揉了揉眉心。金三錢在一旁翹着二郎腿,悠悠道:“看見沒?這名氣出去了,麻煩事也就跟着來了。這窮鄉僻壤的,能有什麼真寶貝?八成又是以訛傳訛。”
林清瑤卻覺得這是個機會:“民間器物是數據庫的薄弱環節,多收集些樣本總是好的。而且,能幫鄉親們解決實際問題,也是好事。”
顧青山默默擦拭着他的鑷子,表示随時可以出發。
于是,四人小隊再次出動。這次的路更加難走,吉普車在盤山土路上颠簸了近三個小時,才抵達藏在大山褶皺裡的黑山峪村。村子比柳林店更顯破敗,老村長和幾戶當事人家早已等在村口,眼神裡混雜着期盼、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挖出的東西擺放在村大隊部的舊桌子上,比王老五家的豐富些:幾個青花瓷碗和陶罐,釉色灰暗,畫工粗率;一把鏽迹斑斑的銅壺;一個缺了蓋子的錫酒壺;還有幾件黑乎乎的、形制怪異的鐵器。
圍觀村民比柳林店更多,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都在猜測這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
陳墨白依舊是先安撫衆人:“鄉親們放心,東西我們一定仔細看,給出個公道的說法。東西是大家一起發現的,該怎麼處理,還得你們自己商量,我們隻負責把東西的來曆和價值說清楚。”
他走上前,沒有立刻上手,而是先整體掃視了一遍。這些器物散發着一種統一的、略顯閉塞沉悶的氣息,與他之前感知過的官窯精品或玲珑閣遺物截然不同。他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将“觸靈”感知緩緩籠罩過去。
瞬間,一股混雜着泥土黴味、煙火氣、以及一種屬于小富即安者的、略帶保守和算計的情緒殘留,湧入他的感知。畫面碎片模糊地閃現:穿着臃腫棉袍的男人在昏暗油燈下撥弄算盤,婦人小心地擦拭着這些日常器皿,孩童在院子裡追逐打鬧背景是連綿的土山和深宅大院的一角。氣息的年代感,大緻在清末民初。
“東西都是清末民初的,”陳墨白開口,聲音清晰穩定,“出自咱們這附近,一個不算特别富裕,但也略有薄産的地主家庭。是那時候的日常用品,不是什麼官窯禦制,更談不上‘前朝大寶貝’。”
這話一出,人群中響起一陣失望的唏噓聲,那幾戶當事人家臉上的期待也黯淡了下去。
陳墨白開始一件件上手細看,并示意林清瑤記錄。
他拿起一個青花碗,指着上面的纏枝蓮紋:“畫工比較随意,青花發色灰暗,是典型的民窯粗瓷,當時普通富戶人家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