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請求陛見的奏章尚未抵京,杭州城卻先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司禮監随堂太監、提督東廠太監馮保的心腹幹将,掌刑千戶,曹化淳。
此人面白無須,眼神銳利如鷹,帶着一股東廠特有的陰鸷氣息,手持東廠駕帖,徑直闖入巡撫衙門。
“許大人,咱家奉廠公之命,前來核查東南剿倭軍功及一應繳獲賬目。”曹化淳皮笑肉不笑,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倨傲,“聽聞大人此次斬獲頗豐,廠公和京裡幾位爺,都關切得很呐。”
來者不善!東廠的手,果然伸過來了!而且時機掐得如此之準,在他捷報剛發、蘇婉剛走、自身即将離任的關鍵時刻。
許墨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原來是曹千戶,有失遠迎。剿倭事宜,本官已具本上奏,一應繳獲、俘虜、賬目,皆有據可查。千戶既要核查,本官自當配合。”他轉頭對屬下道,“去,将相關卷宗、賬冊、俘虜名錄,一并取來,供曹千戶查閱。”
卷宗堆積如山。
曹化淳帶來的人立刻埋首其中,看得極其仔細,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顯然意在挑刺。
許墨穩坐公堂,從容品茶,心中卻飛速盤算。
東廠突然介入,絕非簡單核查軍功。要麼是朝中政敵借東廠施壓,要麼是馮保自己想趁機插手東南事務,甚至…可能與那“主公”勢力或白蓮教的殘餘有關,想攪混水,阻撓他回京?
核查持續了整整兩天。
曹化淳的人幾乎将賬本翻爛,又提審了數名在押的倭寇頭目和白蓮教匪徒,反複盤問細節,甚至試圖誘導他們攀咬許墨“殺良冒功”、“縱敵斂财”。
幸得許墨早有準備,賬目清晰,戰功核實嚴謹,俘虜審訊記錄完備,對方竟尋不到絲毫破綻。
曹化淳臉色日漸陰沉。
,話鋒一轉,狀似随意地問道:“許大人,聽聞此次繳獲中,有些西洋番人的火器?甚是犀利?不知…現今存放在何處?廠公對此頗感興趣,意欲觀摩一番,或可獻于禦前。”
終于圖窮匕見了!目标是西洋火器!
許墨心中警鈴大作。東廠想要火器?是馮保的意思,還是他背後之人的意思?這東西絕不能輕易落入東廠之手!
他面露難色:“曹千戶有所不知,那些火器大多在激戰中損毀,完整繳獲的寥寥無幾,且已被下官命人緊急送往京城兵部武庫司勘驗仿制。千戶若想看,恐怕得回京了。”
“哦?如此不巧?”曹化淳眼睛眯起,顯然不信,“咱家怎麼聽說,大人私下招募了不少工匠,正在仿制?這…似乎不合規制吧?地方官員私造軍械,可是大忌。”
“千戶言重了。”許墨從容應對,“下官隻是召集工匠嘗試修複損毀火器,并繪制圖樣,以便上報朝廷參考,絕非私造。一切行為,皆在為加強海防,并無半點私心。此事,本官亦在奏章中向陛下禀明了。”
滴水不漏。
曹化淳碰了幾個軟釘子,臉色越發難看,卻又抓不住實質把柄。
當夜,許墨收到楊一清通過秘密渠道傳來的急信。
信中證實:朝中彈劾許墨“擅啟邊釁”、“耗資巨萬而倭患未絕”、“結交内侍(暗指與宮中某些太監有聯系)”的流言愈演愈烈,已有禦史準備上本。陛下雖未表态,但已數次問及東南錢糧耗費及許墨近況。馮保的東廠此次插手,極可能是得了某些人的暗示,或想趁機攬功诿過。
信末,楊一清再次催促:“京中情勢複雜,東南既靖,當速回京自辯,遲則生變。”
與此同時,老金也帶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
追蹤那名與倭寇勾結、有官場背景的神秘人的線索,在指向一個多年前因貪腐被罷黜、據說已投海自盡的知縣後,戛然而止。此人當年…與宮内某位失勢的大珰(大太監)過從甚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