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杭州,兩岸景物依舊,許墨站在船頭,回望這座繁華依舊的城市,心中并無多少失落,反而有一種卸下千斤重擔的輕松。
回到青州,蘇婉早已帶着孩子在城外等候。
見到風塵仆仆卻眼神清亮的丈夫,蘇婉眼中淚光閃動,卻隻是溫柔地上前,替他拂去衣襟上的塵土:“回來了就好。”
年幼的兒子咿呀着撲向父親。
抱着妻兒,看着青州熟悉的山水,許墨恍如隔世。這裡,是他夢開始的地方,也是他最終選擇的歸宿。
他婉拒了所有官場的邀請和地方的拜谒,真正過起了隐居生活。将大部分積蓄用于資助青州和周邊州縣的學堂、醫館、修橋鋪路,自己則在一處依山傍水的莊園裡,讀書、寫字、教導孩兒,偶爾與蘇婉回憶往昔,日子平淡而充實。
然而,他并未真正忘卻天下事。通過蘇婉那已遍布海内外的商會網絡,他依然能敏銳地把握着時代的脈搏:朝廷的動向、沿海的局勢、乃至遙遠西洋的新聞。俞大猷和張屠戶也時常派人送來書信,彙報海防情況,請教方略。許墨總是認真回複,傾囊相授。
數年後,正德皇帝因丹藥中毒駕崩,因其無子,堂弟嘉靖帝繼位,朝局經曆一番動蕩。新帝試圖革新,卻阻力重重。有人想起許墨,欲重新起用,卻被他以“年老體衰,不堪驅策”為由堅決推辭。他深知,帝國的痼疾非一日之寒,亦非一人之力可挽回。
又是一個春日,許墨在莊園的涼亭裡,為一批慕名而來的年輕士子講述經世緻用之學。他不再講權謀争鬥,而是講水利農桑、講海貿商道、講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
課後,一名年輕學子鼓起勇氣問道:“先生當年位極人臣,為何甘心在此隐居授徒?”
許墨看着遠處嬉戲的孫兒,和正在指揮仆人修剪花枝、笑容溫婉的蘇婉,淡然一笑:“位極人臣,是為天下;隐居授徒,亦是為天下。形式不同,初心未改。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
是夜,他坐在燈下,開始将自己一生的經曆、感悟,尤其是關于經濟民生、海防外交的思考,整理著述,命名為《守拙錄》。他希望這些用鮮血和經驗換來的智慧,能對後人有所啟迪。
窗外,月華如水,星河璀璨。
海疆或許還有風波,朝堂或許依舊紛争。
但對許墨而言,他已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找到了内心的平靜與真正的價值。
從寒門縣丞到國之柱石,再到布衣學者,他用自己的方式,走完了一條獨特的人生之路,無愧于心,亦無愧于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