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第1頁)

“是。”

許墨端坐案前,深吸一口氣,開始研墨。墨錠與硯台摩擦發出沉穩的沙沙聲,如同他逐漸堅定的心緒。

他首先要回複的,是嘉靖皇帝。

他鋪開一張特制的淺黃宣紙,提筆蘸墨,字迹沉穩而恭敬:

“臣許墨謹奏:陛下手書,臣已恭讀,感激涕零,惶悚無地。陛下銳意中興,志在澄清吏治,惠澤蒼生,此乃社稷之福,萬民之幸。臣本山野朽木,蒙陛下不棄,垂詢國是,敢不竭盡驽鈍?”

“然臣有下情禀奏:近日東南海疆不甯,有巨寇‘翻海蛟’挾西夷炮艦為禍,福建水師苦戰失利,商路阻斷,民心惶惶。北方山東等地,亦有邪教‘清水教’流竄,勾結外虜,圖謀不軌。此二者,皆乃心腹之患,若處置失當,恐損陛下改革大業之根基。”

“臣以為,當務之急,在于安定内外。陛下欲行田畝清查之善政,必先剪除肘腋之患,使天下無後顧之憂。臣雖老邁,于海防、民情略知一二,願為陛下暗中參贊,提供方略,以供聖裁。至于經筵侍講之名,臣實不敢當,以免引人注目,反誤大事。臣之心,可昭日月,但求于幕後為陛下、為社稷略盡綿力,則于願足矣。”

“臣冒死直言,伏乞陛下聖鑒。臣許墨頓首再拜。”

這封回信,他接受了皇帝的“請教”,但拒絕了公開的“帝師”名分。他将東南和北方的危機擺在台面上,暗示改革需要穩定的環境,并将自己的角色定位為“幕後參贊”,既回應了皇帝的期待,又為自己保留了緩沖的餘地,避免了直接站到前台成為衆矢之的。

寫完給皇帝的信,他立刻又寫了兩封密信。

一封給俞大猷,除了重申之前的水戰策略外,更明确指出,商會被襲事件可能與“翻海蛟”有關,囑其留意海盜與沿海豪強乃至境外勢力的勾結,并承諾會通過商會殘餘渠道,盡力為其籌措急需的火藥和修補船隻的物料。

另一封給楊一清,詳細說明了商會遇襲的嚴重性及其與海防、朝局的潛在關聯,懇請他以首輔之力,督促有司徹查,并加強對東南财政的支持,以防商路崩潰引發連鎖反應。

寫完三封信,天色已微亮。許墨仔細封好,蓋上火漆,喚來張屠戶最信任的兩名手下,分别負責送往京城和福建。

“夫君,你決定了?”蘇婉輕聲問。

“決定了。”許墨看着窗外泛起的魚肚白,目光沉靜,“既然風雨避無可避,那便迎上去。不入朝堂,但也不能置身事外。這盤棋,我要在幕後,下一盤更大的。”

他選擇了一條艱難卻符合他當下處境的道路:以布衣之身,行卿相之責。不争權位,隻謀實事。他要利用自己的經驗、智慧和殘留的影響力,同時穩住海防、清查内鬼、挫敗邪教,并為皇帝的改革創造一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

這不僅是為了回應皇帝的期待,更是為了守護他所在意的一切——這方傾注了心血的園子,相濡以沫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以及那片他曾為之奮鬥的海疆和土地。

抉擇已下,再無猶豫。前方的路注定崎岖,但他已準備好,再次執棋,與那暗處的對手,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