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壓在城西護城河上空,将最後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
渾濁的河水泛着青黑,像一鍋煮了百年的老湯,風卷着腐草與淤泥的腥氣撲在臉上,我攥着桃木劍的掌心沁滿冷汗,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唯有胸口的鎮邪銅鏡反常地涼,那涼意如剛從河底冰層中撈出的寒鐵,順着衣襟滲入皮膚,竟讓丹田處原本躁動的靈氣瞬間凝定了幾分
這枚玄機子前輩用精血煉化的法器,似乎早感知到河底藏着的兇煞。
“水祟的本體藏在河心那棵老槐樹根裡。”
林默蹲在河堤上,黑色風衣的下擺掃過黏着濕泥的草葉,指尖直指河面一處不斷翻湧的漩渦。
那漩渦泛着青黑色,即便風停時也在旋轉,像隻睜着的陰眼,死死盯着岸上的一切。
“前三個傷者都是在這兒釣魚時出的事,撈上來時腳踝上留着青黑色的指印,指節紋路都清晰得吓人,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着往河底泥裡按。”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第三個傷者的女兒還在那邊哭,她爸爸的魚竿和魚簍昨天剛撈上來,人至今沒找到。”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河堤警戒線後,一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扒着欄杆抽噎,小臉哭得通紅,手裡攥着個沒放線的粉色蝴蝶風筝,風筝翅膀上沾着泥點,仿佛被淚水浸透
想來,是昨日随父親一同釣魚時,不慎遺落在河邊的。
心口驟然一緊,憶起在觀星台修煉“四象初成”之時,丹田處少陽對應的“精”氣流轉總愛偏斜,老陰的“血”氣亦時不時滞澀難行。然而此刻,望着那女孩泛紅的眼眶,這點修煉瓶頸竟顯得微不足道了。
蘇清鸢靜立于我身側,月白長裙被夜風輕輕掀起一角,她手中的八卦羅盤指針瘋狂轉動,銅制盤面映着河光,閃爍着細碎的冷光。
“此非尋常水祟,乃‘縛水煞’也。”
蘇清鸢指尖按住羅盤,聲音裡帶着幾分凝重,
“河心那棵老槐樹,曆經三十載歲月,根系早已深紮于河底淤泥最陰之處,常年吸納河水的陰氣、淤泥的濁氣。三年前,又裹挾了首個死者的怨氣,此後接連吞噬兩人,怨氣與陰氣交織,方化為此等能借水遁形的縛水煞。它懼陽火,卻可操控水流擋煞,尋常符紙難以傷其根本。”
“我先行下去,将其引出。”
我将《太極混沌訣詳解》塞入林默手中,桃木劍橫于腰間,指尖掐起蘇清鸢所授的“引煞訣”
食指與中指并攏前伸,其餘三指彎曲扣于掌心,一縷淡金色之氣順着指尖萦繞,宛如極細的金絲。
剛欲邁步走向河堤,手腕忽被蘇清鸢攥住,她掌心的脈氣帶着絲絲涼意的溫潤,順着我的肌膚直往丹田鑽去,竟瞬間穩住了那股總在亂竄的“精氣”。
“莫要硬拼。”
她的聲音裹着夜風飄來
“縛水煞最會纏人的影子,你一沾水,它就會順着影子爬上來纏你的經脈。等會兒我用‘離火符’灼燒它的側根,你趁機用四象力中的‘老陽之氣’直刺它的煞氣核心——就在主根中央那團青黑色的疙瘩處。”
林默這時從背包裡掏出個銅制的“鎮水鈴”,鈴身刻着清晰的坎卦符号,邊緣還泛着經年使用的包漿。
“這是玄機子前輩留下的法器。”
他輕輕搖了搖,鈴聲清脆如冰珠墜落玉盤
“搖鈴能定住水面,暫時斷了縛水煞的水遁路,給你争取刺核的時間。”
我點點頭,踩着河堤的石階往下走。
河水剛漫過腳踝,小腿便驟然一沉,仿佛有團冰涼滑膩的觸須正順着褲管蜿蜒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