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說救人說來容易做來難 兵壓境兵臨城下謀退路(第2頁)

歐陽遠崗:“不,不可能!若說那個姓陸的,那到是明擺着的事兒,要不,他也不會讓人滅了口,要說唐局長和太太……不,不可能……”

殷太太笑着在他額頭上戳了一指頭:“你呀你呀,咋就轉不過彎兒來?嘻,我也沒說姓唐的是主使呀,說不定他後頭還有更大的主兒呢!你想想,他掌着禁宮珍寶清點裝箱那陣兒的守衛大權,派了那麼多的手下進去,他小舅子又是裡頭的頭兒,那麼多稀世珍寶每日在眼前晃來晃去,他能不動心?他姓唐的有那麼清廉?明裡暗裡怕是不知順了多少出來呢!我看啦,那樁懸案兒,多半是坑兒掏大了沒法填才編排出的障眼戲兒呢!”說着,下巴朝一曲終了正從舞池裡走過來的八姨太那兒一丢,悄聲說,“瞧清了,大人物過來了呢!”

八姨太陪着土肥原賢二在旁邊一張小桌前坐下來。土肥原面色陰沉,八姨太也是副正襟危坐樣兒。悶了小會兒,土肥原終于憋不住,将一顆肥碩的腦袋湊過去氣狠狠道:“簡直胡鬧!那種來曆不明的武夫怎能讓他進我情報機構?功夫再好也不行!功夫越好越難駕馭,一旦有失,破壞也就越大!共産黨在這京城裡活動很是猖獗呀,你們就不怕他們派人打進來?”

八姨太惶恐不安地:“可是……山本四太郎……他可是軍部的人……”

土肥原:“早已時過景遷了!這麼多年毫無建樹,我想軍部不追究就算是很寬待他了。再說,眼下時局非同一般,一切都應以大日本帝國的最高利益為重,豈能容他再添個姓馬的胡作非為,打亂我們的計劃!”

八姨太環顧左右,緊張地:“時局……又有什麼重大行動嗎?唔,如果不是秘密的話……”

土肥原憂心忡忡地:“近來,美、英兩國支持南京的老蔣,聯合了桂系和馮玉祥、閻錫山共同對付張作霖,戰事一開,張作霖豈能敵得三強大軍的威勢,遲早要丢下北京逃往關東。到那時,我大日本帝國在華的利益将很難再保呵……”

八姨太雖是石川交通團和婦女職業訓練班裡有頭有臉的角兒,在松村大佐手下也算得頗為得寵的,可畢竟是小角色,這種最新的高層政治内幕她哪兒知道?聽說這歌舞升平的京城轉眼便将傾覆,驚得目瞪口呆。那老蔣不是才複出幾天嗎,咋就這麼快?才想起自家宗帥放着溫柔之鄉不享,燈紅酒綠的京城不住,偏屁颠颠趕往前方,卻原來并非在山東新讨了鮮嫩美貌的姨太太。

“若奉軍全線敗退,逃回關東,八姨太,”土肥原見她一個勁發呆,喚道,“你該如何自處?是留在京城呢,還是随張将軍回東北?”

八姨太慌亂無主地:“這個……我倒還沒想過,也許,松村大佐會有安排的。”

土肥原輕蔑地:“松村能安排啥?回去,随你的張總司令回東北去!給我緊緊抓住他!要知道他手裡有幾十萬大軍,而東北是我們在中國的最後據點,隻有牢牢占住這個立足點,才可能以圖将來!懂嗎?”

八姨太:“是!懂得了。”遲疑了會兒,又問,“那麼,那個姓馬的呢?山本可是一心要網羅他呢。”

土肥原略一沉吟,不屑地說:“不管那小子是哪方面的人,量他也不過是個小角色。山本若真想要,就交給他吧。到時候你隻要把那個丫頭送給殷太太就成了。”

八姨太答應着,心裡卻直犯嘀咕:這個也下命令,那個也下命令,到底讓我聽誰的?按理兒,她受松村大佐直接領導,該聽松村的;可那個隐姓埋名的山本又挂着軍部的牌兒,據稱還有“天皇訓示”,她豈敢稍有違逆?而這個土肥原,卻是新近暴發起來的大名鼎鼎的角色,在中國的北洋軍閥和政客之間巧妙施為,成就顯赫,有“滿州勞倫斯”之稱,連松村大佐對他都禮讓三分,她又豈敢得罪?就暗裡打定主意,若是蔣、馮、閻真的打過來了,管他山本、松村作何打算早早兒逃回奉天再說。這王旗變幻亂糟糟的老京城呆了這些年,也實在厭了,隻當換換空氣吧!

那邊,歐陽遠崗聽殷太太說來說去說不清土肥原這次來京目的,料她隻是聽了些風皮兒。前不久汪精衛、馮玉祥、閻錫山等一緻通電籲請蔣介石複出,幾天前,一度挂冠下野的蔣介石再度出山,号召各派系要消除誤會,一緻北伐。看來南北之間一場大戰爆發在即,時局又将有一番大動蕩。土肥原那種大陰謀家這陣兒跑來定是日本人又有何政治陰謀。正尋思着,殷太太忽将紅紅的嘴兒湊他腮幫上說:“瞧,他正朝咱們看呢!”

歐陽遠崗掉眼一看,與土肥原的目光碰了個正着,便裝作漫不經心地移了開去,沖殷太太問道:“前兒有人看見那個姓馬的去了張公館,他也成了八姨太的人嗎?”

殷太太撲吃一笑:“喲,到底是警局的,消息兒滿靈的嘛!奇怪是嗎?那姓馬的小子一會兒夜闖張公館,被當作竊賊刺客滿世界緝拿,一會兒又大搖大擺進出帥府,成了帥府坐上賓,嘻嘻!别的事兒當姐的或許說不清楚,要說這事兒嘛,不但是來龍去脈一清二楚,而且當時我恰好也在八姨太那邊兒,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呢,嘻嘻!”遂一五一十把八姨太要籠絡馬家田,馬家田怎麼堅拒不肯;八姨太又怎麼以他的未婚妻小月為要挾,馬家田又如何推托,至今仍沒答應的事兒說了。

歐陽遠崗就感歎說:“看來那姓馬的倒是個有骨氣的,可惜……”

殷太太朝歐陽丢了個媚眼,羞羞地說:“歐陽兄弟,我可是抖巴巴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倒給你了,你該不會隻是利用人家吧?我這點心思兒你是明白的……嘻,走,跳一曲!”說着,抓住了歐陽隻手。

歐陽遠崗見唐太太在過道上讓幾個名流圍了說話,心念一轉,遂站起來,說:“不了,咱這跑腿的哪能同太太相比,想玩就玩,嘿嘿!我得趕回去趟,一會兒唐太太來了,就說我回去替她取大衣去了,拜托了!噫,這天氣不帶大衣咋行……”說着,徑自去了。

殷太太酸溜溜地:“喲,幾時學得這麼會心疼人啦?怕一會兒回去刮風下雨的涼着你們太太是不?真是個會體貼人的主兒呀!”見歐陽頭也不回管自去了,羞惱得把銀牙咬碎。

那邊,土肥原瞅着歐陽匆匆而去的背影問:“剛才同殷太太說話兒那人是幹啥的?”

八姨太:“警局的,叫歐陽遠崗,唐仁和手下的幹将。

土肥原眼裡閃過一絲陰冷的獰笑,微微颔首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八姨太不明所以,打趣兒說:“殷太太自男人去了滬上寂寞得什麼似的,看中了個體己人兒,可又是侬有意來郎無情,沒見這會兒又在怄氣了,咯咯!”

土肥原:“這就是你們石川團的赫赫戰功嗎?去把她給我請過來!”

殷太太端着酒杯款款擺着肥臀笑盈盈走過來,不請自坐地挨着土肥原坐了,剛想使出慣用的社交手腕兒嘻哈調笑套近乎,擡眼同土肥原目光一碰,立時僵住。

土肥原一直不吭不哈直直地盯着她,嘴角也一直噙着絲狡狯的冷笑,在同殷太太目光相碰那一瞬,突地變得無比兇戾冷酷。殷太太頓時像掉進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