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南韓宣布了一條驚人的消息,南韓科學家在幹細胞研究方面獲得革命性進展,對醫學治療具有重大的意義。他們使用糖尿病、脊髓損傷和其他病人捐獻的細胞,創造出新的能夠與損傷或病痛患者的基因匹配的幹細胞系。
顯然,出生以前的生命話題将繼續成為宗教、政治和科學激烈争論的問題之一。保護神聖的人類生命,是宗教堅定不移的承諾。然而,令人頗感矛盾的是,一些對微小的幹細胞生命最熱心的保護者,也是死刑最熱心的支持者。
死刑:我在佐治亞當州長期間,與其它一些州的州長發起了一場激烈的競賽,看誰能夠最大限度地減少我們監獄的囚犯數量。我們不遺餘力,進行機構改革,聘請專家通過各種手段分析新入獄的囚犯,在監獄裡為他們提供基本教育、職業培訓、心理矯正服務,然後實施提前釋放和就業釋放項目。我親自參加招募志願者活動,從獅子會、扶輪社、公民會、同濟會等服務機構招聘受過假釋監督官培訓的人,賦予他們不同尋常的職責:每人同意“收養”一名有望獲得假釋的囚犯,了解其家庭背景,并在囚犯假釋後為其找一份工作。在上一世紀的70年代,每一千個美國人中隻有一人是囚犯。
我們當年的政策已經被完全抛棄,甚至被反其道而行之,因為我們國家現在将全部重點都放在對罪犯的懲罰而不是改造上。這正是原教旨主義的特征的表現:“我是正确的,有價值的;你是錯誤的,應該受到懲罰。”現在,每一千個美國人中有七人被監禁,其中大多數是非暴力犯罪。這是世界上最高的囚禁率,超過俄羅斯千分之六的記錄。大量監獄囚舍的修建繁榮了美國許多州的建築業,獄警就業機會也不斷攀升。我的一位佐治亞州長繼任者曾對我的妻子吹噓道,他在位期間的最大成就,是“修建了充足的監獄,從州議會大廈到我的家鄉,一路都是監獄”,長達45英裡。佐治亞州“犯罪兩次就判你終身監禁”的法律,将使監禁行業繼續繁榮發達。
除監禁外,美國對死刑的着迷也是其它國家無法企及的。我們在死刑方面為數不多的夥伴都是對基本人權缺乏尊重的國家。90%的已知死刑僅僅是在中國、伊朗、沙特阿拉伯和美國四個國家執行的。實際上,美國和索馬裡(沒有組織形式的政府)是僅有的兩個拒絕在《國際兒童權利公約》上簽字的國家。該公約禁止對兒童罪犯使用死刑。1990年以來,除美國保留對兒童的死刑外,原來的七個國家,伊朗、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也門、尼日利亞、中國和剛果民主共和國,相繼廢除了對兒童的死刑。2005年3月,美國最高法院最終以五比四票裁定,對兒童的死刑處罰是違法的。這一決定遭到保守的基督教徒的強烈譴責。他們這樣推理:“你觸犯了上帝’不可殺人的訓誡,所以我要殺了你。”這個推理似乎不合邏輯,因為他們本身也違反了上帝的訓誡。不幸的是,盡管人數在不斷減少,這仍然是占微弱多數的美國人的哲學。
1972年,最高法院裁定,尚在執行的死刑懲罰是“殘酷的、異乎尋常的”,所以是不符合憲法的。然而,1976年7月1日,最高法院又以七比二票推翻了這項裁定,死刑得以恢複,隻是附加了一些限制。我常常感到自己非常幸運,在擔任州長和總統期間,沒有發生死刑案例。
死刑支持者提出的一個關鍵的理由是,死刑可以極大地遏止謀殺和其它死罪。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美國的殺人罪比率比廢除了死刑的歐洲任何一個國家至少高五倍。美國的南方各州執行了全美80%多的死刑,但這裡的謀殺罪比率卻高于其它地區。得克薩斯州是目前執行死刑最多的州,但其謀殺罪比率是第一個廢除死刑的威斯康辛州的兩倍。其它毗鄰州的情況同樣表明,殺人罪比率與地域和種族沒有關系,例如,仍在執行死刑的南達可他州、康涅狄克州和弗吉尼亞州的殺人案件數量,均高于各自毗鄰的、已廢除死刑的北達可他州、麻薩諸塞州和西弗吉尼亞州。此外,從來沒有證據顯示,恢複死刑使謀殺罪減少,或者禁止死刑之後犯罪率會增加。
一些虔誠的基督教徒也是死刑最熱心的倡導者,他們違背耶稣的旨意,錯誤地理解《希伯來聖經》,并以此作為他們的論據。他們極有可能把“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作為口頭禅,但卻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摩西宣布的這句話是含有限制條件的,即在懲罰罪人時,禁止挖去其雙眼或全部的牙齒。此外,我們也許還記得耶稣的解釋:摩西的這些律法,包括對離婚的訓誡,是針對他的聽衆的“硬心腸”而發的。
《聖經》裡有許多對律法規定的死刑犯給予寬恕的例子。上帝允許第一個殺人者該隐活下去,并許諾:凡傷害他的人,必遭報七倍。另一個有趣的例證是裡上帝說的話:“我斷不喜歡惡人死亡,惟喜悅惡人轉離所行的道而活。”上帝對大衛王的饒恕和補償,是寬恕最生動的寫照。大衛王與美貌的拔士巴通奸,并謀害了她的丈夫烏利亞。還有一個戲劇性的例子是,上帝寬恕了一個與人私通、按律法應該用石頭砸死的婦女。
所有的基督教徒應該效仿耶稣,以他為榜樣,這才似乎符合邏輯。但是,在大多數新教徒與天主教之間存在着一個令人無法解釋的差異。天主教會堅決反對死刑,認為主權政府隻有在别無選擇的情況下才可以行使司法權,結束罪犯的生命,以示懲戒。教皇聖保羅二世寫道:“懲罰的性質和程度應該仔細予以評估,再做決定,不要走向極端,處死罪犯,除非萬不得已。換句話說,在不處死罪犯不足以保護社會安甯的情況下,才可為之。然而,今天随着司法體系的穩步改善,這種情況不能說不存在,但也是十分罕見了。”
1999年,教皇在聖路易斯發表講話,說死刑是“殘酷的、沒有必要的”。同年的受難節那天,美國天主教的主教們發表了如下呼籲:
對死刑日益強烈的依賴,是對人類生命日益不尊重的表現,它使我們所有的人都顯得渺小。我們不可能用簡單的處死罪犯的方式消滅犯罪,也不可能以結束殺人犯生命的方式來恢複遇害者的生命。死刑使人産生了悲慘的幻覺:我們可以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保護生命。我們應該通過教育、倡導、禱告和對耶稣生活的思考,堅持高尚的道德準則,為反對死刑和死亡文化提供見證,傳誦生命的福音。
死刑引起的最強烈的反對意見或許緣于量刑上極端的不公正狀況:它對窮人、精神失常者和少數民族帶有偏見,是為保護白人受害者設計的,或者說至少是适用于保護白人的。毫不奇怪,自1976年恢複死刑以來,被判死刑的人中,甚至在聯邦法院判決的死刑犯中,76%是少數民族出身。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1999年99名被處決的罪犯涉嫌127件謀殺案,遇害的人中竟然有104人是白人。假如遇害者是黑人或西班牙人後裔,很難想象一個有錢的白人嫌疑犯,在價格不菲的辯護律師的雄辯之下,會從法庭走向死亡。
近年來,随着dna檢測技術的出現,人們發現許多被列入死刑名單的人實際上是無辜的。伊利諾州州長喬治·萊恩得知13名被定為死罪的囚犯竟然無罪之後,宣布全州暫停執行死刑。通過dna檢測,其中的五名囚犯獲得無罪釋放。自1973年以來,美國監獄裡的120名死囚從死囚牢房獲釋。
我的上一本書《分享美好時光》,是為“我們愛戴和珍視的瑪麗·普萊絲”而寫的。瑪麗是一位黑人婦女,孩提時代在一個小鎮遊覽時,被錯誤地指控謀殺。審判的當天她才見到為她指定的辯護律師,律師建議說,如果她承認有罪,就可以保證獲得輕判。然而,她卻被判為終身監禁。因在監獄表現好,她獲準在州長官邸做服務員。她表現非常出色,我請求相關部門指定我做她的假釋監督官。此後,瑪麗跟我們一起在白宮生活了四年。後來,原審法官重新審查證據和原判程序,發現瑪麗完全是無辜的,随即赦免了她。她是幸運的,否則會被輕易處決。如果她涉案的受害者是白人,我們就永遠不可能認識瑪麗·普萊絲了。
她也可能像莉娜·貝克的命運一樣悲慘。這也是一個黑人婦女,被她的主人、一個白人男子監禁和勞役,備受虐待。1945年的一天,她承認,她的主人用鐵棒打她,并威脅要殺了她。這時她向他開了槍。她受到審判,被一個全部由白人組成的陪審團判為有罪,并被處以死刑。通過對此案徹底的重審,她于2005年8月,在被電椅處死60年之後,獲得赦免。
在偉大的民主國家裡,美國形單影隻,獨自固守死刑處罰。死刑的取舍是美國人不得不面對的另一個道德決定。盡管以前死刑得到絕大多數美國人的支持,但民意正在發生變化。最近的一項民意測驗表明,三分之二的美國人得知dna檢測和其它證據使許多囚犯免除死刑之後,支持暫停死刑的提議。
我向基督教徒提一個問題:耶稣面對死刑的取舍,将會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