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影夜問法華寺(第1頁)

單影夜問法華寺

1898年6月11日,《明定國是诏》頒布,維新變法拉開了大幕。

在此之前,侍讀學士徐緻靖先後上奏光緒帝《請定國是疏》和《保薦人才疏》,密陳康有為、黃遵憲、譚嗣同、張元濟和梁啟超五人。此兩疏對戊戌變法的意義不容小觑。

6月12日,光緒下令湖廣總督張之洞和湖南巡撫陳寶箴,速派黃遵憲和譚嗣同北上受職。

譚嗣同因“大病不能行”,拖至7月底方才應诏北上。赴京前夜,夫妻二人燈前夜話,對彈譚嗣同親制的“雷殘琴”與“崩霆琴”。

關于這兩琴的由來,則可追溯至譚嗣同17歲那年。

該年盛夏,譚家宅院高約六丈的梧桐被雷霆劈倒,譚嗣同以梧桐殘幹,制得二架七弦琴,命名為“殘雷”與“崩霆”。琴銘分别是“破天一聲揮大斧,幹斷枝折皮骨腐。縱作良材遇已苦,遇已苦,嗚咽哀鳴莽終古”和“雷經其始,我竟其工。是皆有益于琴而無益于桐”。

後來在譚嗣同舍生取義後,“崩霆琴”上留下了他肝膽相照的戰友唐才常的挽聯句:

與我公别幾許時,忽驚電飛來,忍不攜二十年刎頸交,同赴泉台,漫赢得去楚孤臣,箫聲嗚咽;近至尊剛廿一日,被群陰構死,甘永抛四百兆為奴隸,長埋地下,隻留得扶桑三傑,劍氣摩空。

江湖多風波,道路恐不測,譚嗣同北上後,牽腸挂肚的李閏曾對月焚香,祈求遠行的丈夫順利平安:“如有厄運,信女子李閏情願身代。”

譚嗣同經過長沙時,寄書夫人,以“夫人如見”開頭,上雲:“我此行真出人意外,絕處逢生,皆平日虔修之力,故得我佛慈悲也。夫人益當自勉,視榮華如夢幻,視死辱為常事,無喜無悲,聽其自然,惟必須節儉免得人說閑話。”

8月21日,譚嗣同抵京。

9月5日,光緒召見譚嗣同、楊銳、劉光京上行走,“參預新政”,時稱“軍機四卿”。

四品卿銜和軍機章京,并不顯赫,但光緒在他們的職位上特加“參預新政”四字。參預新政者,相當于唐宋的“參知政事”,實際執行的近乎“宰相之職”。

此後,這四人成為光緒的主要助手,并承擔光緒和康有為聯系之責。

原先,光緒想要大用康有為,卻畏懼西太後,隻能秘密地與康有為聯系,多通過總理衙門書信往來;而設立軍機四卿後,光緒和康有為之間交流更為便捷,改革更為銳意。

此時是否會有這樣一個問号?那個直言“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的譚嗣同,為何此時會甘心應诏赴京,“為虎作伥”呢?

看着現象似乎确實如此,但如果穿透這層微薄的現象,走進譚嗣同的思想,這個問号便倏忽煙消雲散。

譚嗣同的思想是激進的民主思想,他想走的是虛君共和之路,而實現這一目标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便是權力。而此時光緒有志改革,譚嗣同正将其視為戰友,借此一臂強力,以圖掃除封建頑固。

赴京前夕,譚嗣同曾在摯友唐才常的餞行宴席上口占二句:“三戶亡秦緣敵忾,勳成犁掃兩昆侖。”實已暗藏革命之意。

譚嗣同剛入京的時候,光緒就召見他,表示自己是願意變法的,隻是太後和守舊大臣阻撓而無可奈何,并說:“汝等所欲變者,俱可随意奏來,我必依從。即我有過失,汝等當面責我,我必速改。”

譚嗣同不相信光緒的無權和西太後的阻撓,但對光緒變法的決心及對自己的信賴十分感動,深覺實現抱負的機會已經在握——“朝廷毅然變法,國事大有可為。”

及至後來光緒準備開懋勤殿、設顧問官,竟然還令譚嗣同拟旨,往頤和園向西太後請命。譚嗣同這才感歎道:“今而知皇上之真無權矣。”

其實這也是譚嗣同欲借光緒之強權希望的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