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教授(第2頁)

就連自視甚高的劉文典後來也承認,西南聯大文學院真正的教授隻有“兩個半”,陳寅恪是其中的一個,他自己隻能算半個。他甚至公開說:“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

從此,陳寅恪被稱為清華園中的“活字典”,又被稱為“教授的教授”。與此同時,陳寅恪是“中國最博學的人”的說法也廣泛流傳開來。

看似安甯的清華園終沒能成為一個世外桃源,暗流的洶湧打破了表面的平靜。陳寅恪在度過兩年最平靜的生活後,終于被卷入外部世界的風起雲湧中。

1927年春節剛過,國學研究院内平靜的學術氛圍便被北伐軍北上的轟隆槍炮聲打破。

1927年6月2日,“感于事變”的帝師王國維舉身自沉,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噩耗震驚海内外,一時之間衆說紛纭,紛紛揣測原因。

陳寅恪不得不撰文撥雲驅霧,廓清“流俗恩怨榮辱委瑣龌龊之說”。在遺體告别儀式上,陳寅恪出人意料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并賦長篇挽詞以寄哀思:“漢家之厄今十世,不見中興傷老至。一死從容殉大倫,千秋怅望悲遺志。……風義平生師友間,招魂哀憤滿人寰。他年清史求忠迹,一吊前朝萬壽山。”

在王國維辭世二周年之際,陳寅恪為其撰寫碑文,從該事件中提煉出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成為他及所有知識分子共同追求的學術精神與價值取向。

6月7日,梁啟超因腎病加劇,不得不長期靜養,随後辭去一切職務。但終究是在劫難逃,于1929年1月19日病逝。任公之殇,山河同悲!

1928年,清華學校改制為清華大學,陳寅恪任中文、曆史系合聘教授。這年暑假陳寅恪回上海省親,與原台灣巡撫唐景嵩之孫女唐筼完婚。

婚後不到一個月,便因開學在即而匆匆回京。

此時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實際上隻有陳寅恪在勉力支撐着。

靜安、任公相繼而殁,趙元任因課少而長期在外考察方言,李濟也在外主持田野考古工作。四大導師風流雲散,國學研究院舉步維艱。

陳寅恪原本打算增聘章太炎、羅振玉和陳垣為導師,但章太炎不願屈人之後,羅振玉推辭,陳垣則自謙難以勝任。

陳寅恪隻得以一己弱軀事無巨細地勉力承擔着,雖殚精竭慮,卻也回天乏力。

終于,1929年11月,名噪一時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奏響了廣陵散曲。這個走出語言學家王力、敦煌學家姜亮夫、曆史學家謝國桢、考古學家徐中舒、文獻學家蔣天樞等諸多大家的人才搖籃至此畫上了句号。

1981年,年近九十的趙元任清華訪舊,徘徊故徑,流連故居,一時百感交集。

他以吳語長吟一阕老歌,即60年前親自譜曲、著名詩人劉半農填詞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一吐前塵隔海的感懷:

“天上飄着些微雲,地上吹着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頭發,教我如何不想她?……”

清華國學院停辦後,陳寅恪任清華大學曆史、中文、哲學三系合聘教授,兼中央研究院理事、曆史語言研究所一經發表,這場風波即告平息,可見其名望頗能服衆。

當時的華北學術界分成兩派:一派是本國培養的學者;另一派是有留學經曆的學者。

本土派認為,留洋派不懂國情,學問再高,也是隔靴搔癢,解決不了中國問題;留洋派認為,本土派太過迂腐,眼光太狹,不懂掌握現代化的工具。因而兩派互相瞧不起。

但是,不管是哪一派,誰都不敢瞧不起陳寅恪。這在學術界堪稱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