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冷宮裡那個相互依偎的冬天,想起他滾落石階時那句“這次我陪你痛”,想起他跪在程家墓前那滴淚……
恨,依然深刻入骨。
但似乎……也摻雜了一些别的,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程若魚合上書卷,擡起眼,看向他,目光裡帶着一絲淡淡的詢問。
謝玄舟掙紮着想坐起身,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但他還是強撐着,在内侍的攙扶下,披上了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
“不用轎辇,朕……想走走。”
他拒絕了内侍的攙扶,腳步有些虛浮,卻堅持自己一步步,朝着皇宮最高處——觀星台走去。
程若魚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看着他明顯消瘦、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在秋風中顯得異常單薄和蕭索。
這段路,他走得很慢,很艱難,不時需要停下來喘息片刻。
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催促。
終于,他們登上了觀星台。
這裡是整個皇宮的制高點,可以俯瞰到鱗次栉比的宮殿金頂,以及更遠處,那模糊的、象征着宮外自由天地的民居和遠山。
秋風獵獵,吹得兩人的衣袂翻飛。
謝玄舟扶着冰涼的欄杆,眺望着遠方,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似乎穿過了重重宮阙,落在了極遠的地方。
程若魚站在他身側,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能看到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雲層,和宮牆外隐約可見的、光秃秃的樹枝。
“若魚,”謝玄舟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帶着一種奇異的溫柔和釋然,“你看那邊。”
他擡起手,指向宮牆外某個方向。
“宮外的桃花……應該開了吧。”
程若魚微微一怔。
現在是深秋,哪裡來的桃花?
但她沒有反駁,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謝玄舟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收回手,從大氅的内襯裡,緩緩取出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份嶄新的、蓋着官府大印的身份文牒。
另一樣,是一疊厚厚的、面額巨大的銀票。
他将這兩樣東西,遞到程若魚面前。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