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深邃的眼眸,像是兩口枯井,深不見底,沒有任何波瀾。
他再也沒有踏入過後宮一步,也絕口不提選秀納妃之事。
長樂宮被徹底封存,保持着程若魚離開時的模樣,每日有專人打掃,卻不準任何人進入。
他的寝宮内,挂着一幅畫像。
不是宮廷畫師繪制的、穿着皇後禮服、雍容華貴的程若魚。
而是他憑着記憶,親手繪制的一幅畫。
畫上的女子,穿着簡單的粗布衣裙,荊钗束發,站在一棵開得絢爛的桃樹下,回眸淺笑,眼神清澈,帶着一絲未經世事的羞澀和靈動。
那是他記憶中,最初遇見的那個、在書房安靜灑掃的小宮女。
也是他這一生,唯一真正愛過、卻被他親手弄丢了的……程若魚。
他常常在處理完政務的深夜裡,獨自一人站在畫像前,一看就是一夜。
手指輕輕拂過畫中人的臉頰,眼神溫柔而痛苦,喃喃自語,說着無人能懂的忏悔和思念。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教導太子謝念魚身上。
親自為他啟蒙,教他治國之道,對他要求極其嚴苛,近乎不近人情。
但每當謝念魚因為背不出書或者騎射不合格而受罰時,謝玄舟看着孩子那雙越來越像程若魚的、倔強又委屈的眼睛,心又會軟下來。
他會屏退左右,将孩子抱在懷裡,用從未有過的、沙啞而溫柔的聲音,一遍遍地告訴他:
“念魚,你娘親……是這世上最勇敢、最好的女子。”
“是父皇……不配得到她。”
“是父皇……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小念魚似懂非懂,隻是伸出小手,擦去父皇眼角不自覺溢出的淚水。
每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謝玄舟都會以巡視河工或者體察民情為名,秘密離京一段時間。
他會去江南,去塞北,去所有暗衛彙報的、程若魚可能出現過的地方。
但他從不靠近,隻是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戴着鬥笠,混在人群中,遠遠地、貪婪地看上一眼。
看她背着藥箱,行走在鄉間小路,為窮苦的百姓義診。
看她坐在醫館裡,耐心地為病人診脈,嘴角帶着平和淡然的笑意。
看她似乎……過得很好。
自由,安甯。
就像他曾經希望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