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月榮家裡鬧翻天了。
盧月榮家鬧翻天的不是盧月榮,而是盧月榮的外人孫立剛。收秋的時候,孫立剛像村裡别的外出打工的人一樣,背着大包小包回來了。孫立剛去的是一個建築隊,工期還早,他回來收完秋還去的,本來是用不着來來回回的背行鄧的,太麻煩了。可他還是決定背回來。收麥的時候他就把春上的行鄧放那兒了,等他收完麥再去,行鄧不見了,問誰誰都說不知道,就沒法找了。好在是夏天,湊湊合合就過去了,直到立了秋天涼了他才不得已跟工頭借了錢到街上買了被子,要是再不帶回來,等他收完秋一準又找不着了。
孫立剛是下午到家的,見誰都笑嘻嘻的。孫立剛見男的就掏煙,惹得男人們直花較他,立剛沒少掙錢啊!孫立剛還是笑嘻嘻的說,掙啥錢啊,要飯去了。孫立剛見了女的就掏糖塊,女人們就很高興,說,趕緊回家吧,月榮呆家等着你哩!孫立剛知道女人們再跟他說笑話,但他老實不會說笑話,就笑笑。
盧月榮不在家,門關得緊緊的。孫立剛就把行鄧放到大門旁的水泥台子上,想問問鄰居盧月榮去了哪裡,他閨女莉莉放學回來了。一看到孫立剛驚喜地跑過來,叫,爸,爸!孫立剛很高興,走過去接了閨女的書包。莉莉顯然盼他好幾天了,一開口就埋怨,爸,你咋才回來啊?秀然家爸都回來好幾天了,給秀然買了好些好吃的,還買了好看的衣裳。孫立剛說,想爸爸嗎?莉莉點點頭,很響地嗯了一聲。孫立剛說,我也想你啊,可是得幹活啊,要不咋掙錢供你上學啊?莉莉說,那我不上學了,你别出去了,好嗎?孫立剛有些感動,忙說,不中,不上學長大了咋會有出息啊?你還能跟爸爸樣一輩子打牛腿啊?莉莉不懂,問,啥是打牛腿啊?孫立剛笑了,說,打牛腿就是種地啊。莉莉問,為啥叫打牛腿啊?孫立剛說,犁地不得套牲口嗎?牲口不聽話不就得打嗎?莉莉說,犁地不是有拖拉機嗎?不用套牲口的呀!孫立剛就知道跟閨女說不清了,就說,嗯,嗯,莉莉真聰明。莉莉聽見孫立剛誇她說,哦,爸爸,我知道你為什麼打工了。孫立剛莫名其妙,問,為啥?莉莉說,因為你笨啊!俺老師說,我們不好好學習就會很笨,笨了就隻能去打工!孫立剛哭笑不得,不想掃閨女的興,就說,那聰明了呢?莉莉說,老師說,聰明了就可以當官坐在辦公室裡就能掙好多好多錢!孫立剛就逗她,那你長大了準備幹啥?打牛腿還是當大官?莉莉想了一下,說,當官!孫立剛高興了,說,莉莉就是有出息!莉莉發揮開了,說,我要當好大好大的官!孫立剛問,有多大?莉莉說,像貪官那麼大,可以掙好多好多錢,這樣,你就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孫立剛不知道閨女小小的腦瓜裡怎麼會想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不好說什麼,怕打擊閨女的積極性,就說,那你好好學吧!
父女倆說着話,盧月榮就回來了,她拉着架車,架車上放着魚鱗單子和半袋鼓鼓囊囊的魚鱗單子,一看就知道磕芝麻去了。化肥袋子在當地叫魚鱗袋子,用魚鱗袋子縫成的單子就叫魚鱗單子。
莉莉看見了,說,俺爸回來了!很驕傲的樣子。盧月榮笑了,說,您爸回來你高興不高興?莉莉說,當然高興了!盧月榮問,為啥啊?莉莉晃着手裡的糖果說,他是俺爸啊!盧月榮笑說,肯吃嘴!莉莉就瞪了她一眼。孫立剛也過來獻給了盧月榮一把糖果,再接過架車跟盧月榮打招呼。盧月榮剛把糖果放進嘴裡,莉莉就發話了,你不肯吃别吃啊?把兩口子都逗笑了。盧月榮不好意思了,罵,娘哎!莉莉說,俺沒有娘,你瞎撅!兩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到了大門口,盧月榮開了門,一家人都進去了。
晚上,吃完飯盧月榮早早就鋪了床,一家人坐在床頭看電視。莉莉七歲了,在當地隻有一個孩子,男人又常年不在家,一般是不會分床的,盧月榮為了和趙海生、笊頭子約會方便還是把莉莉分了出去。今晚不一樣,孫立剛剛到家,莉莉正新鮮着,也跑過來了。快收秋了,盧月榮擔心趙海生和笊頭子來會碰上孫立剛,就不讓他們來了,哪知道等了好幾天孫立剛也沒回來,盧月榮就有點後悔,想去找他們,但那時候回來的人已經很多了,村子裡熱熱鬧鬧的,又怕碰上人說三道四的難免傳到孫立剛耳朵裡。這樣以來她就好久沒有碰過男人了,孫立剛回來她的念想就蠢蠢欲動了。
看了一會兒電視,盧月榮說,莉莉,睡覺去吧,明兒個你還上學哩。莉莉不想走,坐在孫立剛懷裡直皺眉。孫立剛知道盧月榮的心思,自己跟她一樣心裡直癢癢,可是閨女正跟他黏糊着,不好就趕的,就說,再看一會兒吧。莉莉見有機可乘就順着說,爸爸,我跟你商量個事兒中不中?孫立剛想小閨女家能有啥大事,頂多買點什麼東西,就爽快地說,中!莉莉說,你會答應嗎?孫立剛說,這個,那得看是好事還是壞事。莉莉說,當然不會是壞事了。孫立剛說,那得看難不難。莉莉說,你答應了就不難,你不答應就很難。孫立剛笑了,心想,小妮子長出心眼來了,就說,那好。莉莉還不放心,問,你答應了?孫立剛想也沒想就說,嗯,答應了。莉莉又叮囑,不許反悔啊!孫立剛見她啰啰嗦嗦的有點煩,說,不反悔,你說吧,啥事?莉莉說,不反悔就拉鈎。孫立剛隻好跟她拉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孫立剛應付着,心裡卻想怎麼弄得跟電視樣啊。所有的擔心都沒有了,莉莉這才說,爸爸,我今晚上跟你睡好不好?孫立剛千想萬想就沒想到這個,看看盧月榮有點哭笑不得了。盧月榮急了,斥道,還沒一百哩!去,睡覺去!莉莉不願意了,說,俺爸答應我了!說着就望着孫立剛。盧月榮說,您爸答應我沒答應!莉莉說,我又沒跟你睡,我跟俺爸睡,礙你啥事唻?還氣呼呼地加了一句,稀罕!有點得意地把孫立剛的手拿過來抱着自己。盧月榮惱了,到,媽的個屄,我叫你犟!舉手要打。孫立剛趕緊攔住了,說,你咋跟小孩一般見識啊!我不是才回來嘛。盧月榮面子上下不來,剜了孫立剛一眼,光棍!
看了一會兒電視,盧月榮對莉莉說,睡覺去!莉莉不說話,撅着嘴盯着電視機。孫立剛隻好說,莉莉,睡吧,明兒個還上學哩。莉莉說,我跟你睡。孫立剛沒辦法,說,好。幫閨女脫了衣裳,自己也脫了,關了電視睡了。孫立剛一睡到被窩裡,盧月榮的手就蛇一樣地滑進來了。孫立剛想去抱她,又怕冷落了過女,再說閨女不睡也沒辦法,就不做理會,急得盧月榮趴在他肩頭咬了一口,咬得孫立剛直吸氣。莉莉問,咋啦?孫立剛說,沒事,啥東西硌了一下。莉莉等孫立剛安定了就要孫立剛抱着她。孫立剛隻好抱着她。莉莉縮在孫立剛的懷裡喜歡壞了,一會兒摸摸孫立剛的臉,一會兒摸摸孫立剛的背。
好不容易到了半夜,莉莉睡了,孫立剛悄悄把她放開了,把身子一翻朝盧月榮轉過來。盧月榮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他轉過來,知道閨女睡着了,盧月榮罵,你個七孫找事,叫我急死了。孫立剛知道她在抱怨他把閨女留下來,也知道盧月榮亢奮起來了,就說,現在沒事了!盧月榮就瘋狂起來,嘴裡嘟嘟囔囔的嚷。孫立剛怕把莉莉弄醒了,連忙制止她,噓,噓!盧月榮不得已隻好壓抑着。莉莉被弄醒了,心裡有些怕,大叫,媽,媽!盧月榮的氣息還沒喘勻,但不得不說話了,訓斥道,叫啥,叫啥?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歇哇啥?睡覺!莉莉聽了以為自己發癔症,迷迷糊糊地睡了。這樣一折騰,孫立剛就有點垂頭喪氣。
天明,孫立剛起來下地去了,路上碰見了趙海生,問,回來了?孫立剛忙給他掏了煙,笑嘻嘻應着,就到他家的棒子地去了。當地的秋莊稼種類繁多,豆子、芝麻、高粱、棒子、棉花、落生、紅小豆、豇豆、谷子、紅薯、綠豆等,慢慢地就隻種豆子、芝麻、棒子、棉花、落生了,究其原因是那些莊稼收成差,産量低,管理也費事。孫立剛家隻種了三樣,芝麻、豆子、棒子。這三樣裡頭最好種的是芝麻,隻要間好苗就不用再管了,連化肥都不用施的,可有一樣,芝麻怕水,要是種在地勢低窪的地裡說不定一場大雨就能把茁壯成長的芝麻淹死、沏死,還有一樣,芝麻不能重茬,今年種過芝麻的地塊明年再種一準成活不了。豆子和芝麻差不多,隻有不那麼怕水,但得打藥,過去打一次藥就行了,近些年非得三次兩次的不可。棒子和芝麻恰恰相反,不怕水,在長到半人深的時候要裝一次藥,過去是六六粉,後來六六粉禁止生産了,就改了别的農藥,另外,棒子也是要追一次肥的,比較麻煩些,可是産量穩定,還是被大面積種植了。孫立剛家隻有三畝地,棒子就種了二畝地。芝麻盧月榮已經铩完了,地裡隻剩棒子和豆子了。芝麻可以铩了攢在那裡慢慢抻着勁的磕,豆子割了放在路上或者場裡一天兩天的就打幹淨了。那時候就會有串到村裡的糧食販子,不論豆子幹濕,有就收,許多人家都覺着合算,不等豆子打到糧倉就賣了。最麻煩的還是棒子,種麻煩,收也麻煩,一般是先掰棒子,後砍棒棵子。不過,掰棒子、砍棒棵子都很辛苦。那時候棒棵子都一人多深了,棒葉子又拉人的臉,這樣鑽進去掰棒子,進進出出的小心着小心着還是會拉着胳臂拉着臉,再經汗水一浸又癢又疼,十分難受。之後還要把棒棵子一棵一棵的砍倒。砍棒棵子不光累人,也是技術活兒。砍棒棵子用的是鋤頭,一般是一手抓住棒棵子,一手舉起鋤頭照準棒棵子的根兒砍下去,不能離根部太遠也不能離根部太近。棒子的根須在地上鋪展開來,以便支撐整棵棒子,根須就很牢固,砍得太遠不能完全把根須砍斷,棒棵子就砍不倒,砍得太近又砍不到根須,緊緊抓着泥土的根須就會抱成團,犁地的時候就打不開,滿地都是疙瘩,耩地就很麻煩。另外,要是鋤頭使得不熟練或者砍棒棵子的時候走神,都有可能使鋤頭滑到一邊去,弄不好就會砍到腳。當然,砍棒棵子也可以用笨法子,比如用鋒利的圓頭鍁順着棒棵子的根須斜着刨,不過,那效率就慢多了。後來有人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掰棒子和砍棒棵子倒過來,不是先掰棒子後砍棒棵子,而是先砍棒棵子後掰棒子,這樣的好處是不用經受掰棒子、砍棒棵子兩次被棒葉子拉拉臉拉胳臂了,隻一次就好了。
孫立剛幹活說不上肉,但也不麻利,盧月榮也差不多是這樣,二畝棒子弄了兩三天才算砍完、掰完。棒棵子砍倒、棒子掰完,剩下的活兒還多着呢,要把砍倒的棒棵子根上的泥打淨,然後再捆起來就可以當柴禾燒鍋做飯了。另一個就是棒子本身了,得等棒子曬幹了再用脫粒機脫下籽兒來。這都要太陽,都要時間。棒子掰下來,攤在地裡得風得太陽,容易幹,一般人家都會攤到地頭曬。問題跟着來了,晚上沒人看招了賊半年的收成就沒了,得有人看着。看棒子女人肯定不合适,家家都是男人,孫立剛當然得責無旁貸地看場了。孫立剛每天白天該幹啥幹啥,第一天晚上吃完飯就扛着被子、席下地看棒子,以後被子、席就放在地裡不帶回來了,直到把棒子打下來才算結束。夜裡寒氣很重,露水也重,孫立剛在地頭就用棒棵子簡單地搭了個庵子。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天。
這天孫立剛又看棒子去了。他去的時候天還漆黑着,等他到了地裡,月亮慢慢地爬了上來。正是中秋時分,月亮水一樣明明亮亮的,地裡一片明淨,能看出很遠去,秋蟲唧唧地抓住最後的機會聲嘶力竭地鳴唱着,地裡越發寂靜了。孫立剛坐在庵子門口點了一棵煙慢慢的吸着。這時候,秋莊稼除了棒子還攤在這裡,别的都已經收到糧倉裡了,地也犁完了,過幾天把麥一耩,他就又得背着行鄧外出打工去了。滿打滿算隻能呆家半個月,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孫立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反把自己弄得郁郁的,就想大家不都這樣的嗎,心裡就平衡了。一棵煙吸完,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到地裡解開褲帶撒了泡熱尿,回來就睡了。睡到半夜,孫立剛怎麼也睡不着了,忽然很想盧月榮,想她的身子,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本想像在工地上那樣自己解決一下的,忽然明白過來,那害死沒辦法的辦法,現在在是在家啊!索性爬起來穿了衣裳,一陣風似的往家裡走。
大門關得緊緊的,還從裡面闩了,推是推不開的。孫立剛剛想喊盧月榮開門又停住了,他想盧月榮,就要不信盧月榮會不想他,要是給盧月榮來個突然襲擊那該多有意思啊!還有隔牆有耳,萬一誰聽見了知道地裡沒人看棒子,來個乘虛而入把棒子一掃而光,盧月榮不罵死他也差不多,傳出去更丢人。在工地上跟工頭請假的時候工頭就不大樂意,罵了一句,就你的事多!說完丢下他回過頭去專心緻志地打起牌來。他就很沒局,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停了半天又在工頭身邊囔囔唧唧囔囔唧唧的,惹得工頭直罵,囔唧囔唧囔唧個毬啊?!他忙陪着笑。邊上一個人就說,想老婆子了吧!說得衆人都哄地笑開了。他不好發火也不敢發火,隻好忍着窘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想她弄毬啊,多少年沒有她咱還不照樣過啊!接着說了家裡的情況。有人就說,就那點地您老婆子能用幾天啊!你一回去來回一耽誤,不光不掙錢還得花來回路費,合算嗎?他無奈地說,沒辦法啊。工頭就撇嘴說,啥也不是,我看你是黃鼠狼把家!衆人聽了又是一陣哄笑。雖被工頭罵了,但總算放他了,孫立剛還是很高興,這才借支了錢回來。工頭罵的難聽是難聽了點,但也不是不對,他回來除了幫盧月榮收收種種,心裡還想的就是盧月榮的身子了。
孫立剛在工地幹,爬高上低的慣了,自家的牆頭也不算啥,沒費多大勁就翻過去了。整個院子都靜靜的,明亮亮的。他剛走進堂屋門,就聽見裡間傳來盧月榮的罵聲,還有一個男人牛頭一遞一句的跟她對罵着,腦袋就轟地一聲膨脹開來,耳朵吱吱地叫喚起來,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了……
盧月榮罵的是趙海生。
莊稼一天天發黃一陣陣往外冒着成熟的氣息,吸引得外出的人們心裡惶惶的,再也安不下心來,亂紛紛地往家裡趕。從那時候起趙海生就沒再碰盧月榮了,前天在路上看見盧月榮跟她打招呼,她對他說,這幾天孫立剛都在地裡看棒子,他還不信,白天注意了下還不放心,黑了又偷偷去看了看,這才放了心,就是今晚他也是偷偷到地裡看過了孫立剛才來的。倆人很久沒在一起了,一挨就粘住了。趙海生被她罵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先聽到了外面有動靜,以為是賊摸進來了,忙拉了盧月榮指着外面要她注意。盧月榮這才停下來,心裡有點怕,悄聲說,你去看看。滾到一邊去了。
孫立剛就悄無聲息地穿了褲頭,起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夢口隔着門縫往外看,見夢門口赫然站着一個人,心裡不禁怕起來,心裡想人家都說做賊心虛,這個賊竟然不怕,不但不怕還這樣大大咧咧的站在門口,不用說很硬氣,自己要是不識好歹不知道會被賊怎麼樣的。想到這裡,趙海生就想裝作什麼也沒看到,是自己耳朵聽邪了。他當然也想到了放聲高喊,這時候很多男人都在家,隻要他一喊,這賊就跑不掉了,可是,他不能喊,這不是在他自己家裡,這是在盧月榮家!他剛要抽身回來,那賊膽子卻大起來,把門拍得嘭嘭地響。趙海生就假充不過去了,又怕盧月榮看不起他從此不理他,隻得硬着頭皮去對付。他想好了,一開門照賊就是一腳,然後再猛然把門關上,量那賊知道屋裡人醒了也不敢怎麼鬧。他輕輕拿掉門钌铞,剛要開門,賊哭着叫起來,盧月榮,你不是人……趙海生就知道是孫立剛了,頭皮不由又是一陣發麻,趕緊回到了床邊。趙海生知道躲是躲不過去了,忙穿了衣裳,對盧月榮說,我走了。盧月榮也吓壞了,縮在床上瑟瑟地發抖。趙海生把門開得猛了些,孫立剛還在使勁地拍門沒防備一下閃進來摔了個仰八叉。趙海生愣了一下神拔頭往外就走,走到過道開門的時候被孫立剛抱住了。孫立剛已經認出來了,怒罵起來,趙海生自知理虧不敢還嘴,隻想趕緊甩掉他趕回家去,然而孫立剛死死抱住他就是不肯松手。孫立剛手上使勁,嘴上更是罵得厲害,趙海生撕把了一會兒還不甩不掉孫立剛就有點急了,使勁把身子一擰就把孫立剛擰倒在地上了,剛要再次去開門又被孫立剛撲上來抱住了。
盧月榮聽見外面倆男人撕扯,也坐不住了,穿了衣裳出來了。她看着倆男人你死我活的厮打,不知道該怎麼辦,愣在了那裡。孫立剛不是趙海生的對手,被趙海生壓在下面還破口大罵着,聽見動靜,倆人都一起望着盧月榮呆住了。趙海生趁孫立剛愣神的當兒,站起來開了門,一溜煙地回家去了,等孫立剛爬起來追出去的時候早看不到人了。白天的時候孫立剛還在和趙海生罵玩,趙海生罵不過他就罵!誰都知道那時罵玩,不是真的。沒想到趙海生竟然跟跟老婆子盧月榮勾搭上了,看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說不定全村的人早就都知道了,隻把他一個人蒙在鼓裡!孫立剛渾身就顫抖起來,牙齒咬得格格的看着盧月榮,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盧月榮,你,你不要臉!盧月榮還傻在那裡,好半天才去關了大門,回屋裡去了。
孫立剛追進屋開了燈,追問,盧月榮,你說咋辦?盧月榮這會兒已經鎮靜下來下來了,坐進被窩,反問,你說咋辦?孫立剛一下怔住了,他問盧月榮隻是順嘴說說,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說,還真沒想該咋辦。就是剛才跟趙海生撕把也沒想過怎麼辦。盧月榮一反問,孫立剛這才想起來,是啊,咋辦呢?俗話說,捉賊見贓,捉奸要雙,現在趙海生跑了,就不好辦了。退一步說,就算趙海生不跑,他在糾集些人到場還能怎樣?無非公了私了。公了就是打官司,倆狗東西你情我願官司肯定打不赢。私了無非是打趙海生一頓或者讓趙海生賠錢,但兩條都等于沒有。打,他打不過,依仗家族勢力也不行,王菜園姓孫的就那麼幾戶人家,姓趙的卻占了全村的一大半;讓趙海生賠錢也不行,趙海生根本就沒啥錢,最多打張欠條,要兌現得等到驢年馬月去,手裡存着這麼一張欠條等于自取其辱,什麼時候看着什麼時候窩心!現在,惟一能得到的就是盧月榮的保證,保證以後不再跟趙海生來往。于是,孫立剛問,盧月榮,你說咋辦吧?盧月榮看了他一眼,說,你說咋辦?孫立剛說,我不打你,我也不罵你。盧月榮很意外,不禁又看了看他。孫立剛接着說,你得給我保證!你得給我下保證!盧月榮說,給你保證啥?孫立剛說,保證以後不再跟他個狗日的來往!盧月榮說,好,我給你保證。孫立剛沒想到盧月榮這麼痛快這麼幹脆這麼利落,就覺得少了點什麼,想了想,說,光說不算,你得白紙黑字的給我寫下來,摁上你的手印!盧月榮沒言語。孫立剛就逼過來,盯着盧月榮說,你給我寫!盧月榮看了看他,說,我給你寫,我給你寫,我能不給你寫?孫立剛聽着不對,說,盧月榮……盧月榮說,你還反天哩!寫那有啥用啊?你能天天看着我啊?你能走一步跟一步啊?孫立剛想想也是,頓時慌了,結結巴巴地說,那,那,那咋辦啊?盧月榮翻了他一眼,說,咋辦啥?又不是面缸子裡挖面,挖一瓢少個窯子。孫立剛呆住了,他沒想到盧月榮竟說出這種話來,直瞪瞪地看着她,你,你,你……盧月榮接續說,我啥我?你少指指點點的!這有啥?恁長時候不也沒少一點?家還是你的家,老婆子還是你的老婆子,沒短你吃,沒短你喝,睡覺不還是照樣陪着你?孫立剛傻眼了。盧月榮還在說,你要是非要弄個橫豎道道來,那好,你就找幾個人做個見證,叫我丢丢人,你就得勁了?煩了我我就跟誰跑了。孫立剛一聽盧月榮要跑,一下慌了,月榮,月榮,你可不能跑啊!你一跑,咱這個家就畢了呀!盧月榮說,所以,你别逼我。孫立剛長歎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盧月榮說,好了,往後隻要你呆家我保證不跟他來往了。孫立剛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盧月榮看他一直不言語,就說,還不下地?孫立剛這才木木地走了。
到了地裡,孫立剛越想越不是滋味,可也無可奈何,隻能用被子蒙住頭嗚嗚地哭……
第30章
收完秋,種完麥,男人們又紛紛收拾裡一下開始外出打工去了。
白天,趙玉龍說,明兒個我走吧。楊秀芝看着他說,走啊。趙玉龍說,走吧。楊秀芝說,不在家再呆一天了?趙玉龍臉紅了一下,笑了,不料,再呆也還是得走。楊秀芝說,那我趕集割點肉吧。趙玉龍說,不了吧,八月十五才吃了。楊秀芝說,割點吧,你一走又得好幾個月回不來。正好你呆家,包頓餃子,俺娘幾個也趁着開開葷。趙玉龍說,那好吧,我跟你一起趕集去。楊秀芝說,好。
吃完飯,兩口子就趕集去了。七奶奶看見了打趣說,嗨,真是秤杆離不了秤砣,老頭離不了老婆啊。趙玉龍說,是的啊,咋不叫您老頭子帶着你啊?七奶奶的外人在外跟着工頭管事,常年不回來的。七奶奶就說,沒他照樣過。楊秀芝說,要不黑了叫玉龍給你暖腳去吧。七奶奶就和趙玉龍一起罵楊秀芝,啥貨呀你!楊秀芝說,咋啦?七奶奶可不老的,一掐還冒水哩。七奶奶說,你看看這貨。
到了集上,楊秀芝果然割了二斤肉,買了菜,又給趙玉龍買了件毛衣。買完了這些,楊秀芝還不放心,問,你看看還需要啥?趙玉龍笑了,半天說,不需要啥了。楊秀芝說,你好好想想。趙玉龍說,不用想了,到外邊缺了啥也管買。楊秀芝說,那咱回去吧?趙玉龍說,好。走到一個僻靜地方的時候,趙玉龍說,買個避孕套吧?楊秀芝沒聽清,問,你說啥?趙玉龍不好意思了。楊秀芝就再問,你多會兒說啥?趙玉龍剛要說,看見有人走過來,改了口,沒事,沒事。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走出集了,趙玉龍再瞅了個機會,說,咱是不是買個避孕套啊?這次楊秀芝聽見了,嗤一聲笑了,想了?趙玉龍說,唉,我回來快半月了都沒有一回……也怨我,對不起……楊秀芝說,别說那了,買去吧。趙玉龍猶豫了,不會礙事吧?楊秀芝就發了狠,說,管他哩,買!趙玉龍說,那,你看着車子,我回去買去。楊秀芝說,嗯,去吧!
楊翠玲兩口子也來趕集了。鄧金柱定好了第二天外出,趁着在家陪楊翠玲趕個集。兩口子轉了半晌午,除了買東西,還給鄧金柱買了藥,說是外面的藥貴死了,家裡的藥便宜,發燒感冒的帶點方便,也不占地方。從藥店出來,路過魚行的時候,鄧金柱看着一份碎魚不賴,問多少錢。行首說,便宜,便宜,稱一下,稱一下。旁邊一個顯然是賣魚的,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有點不耐煩了,說,兩塊錢給他吧。行首就說,好,兩塊錢,兩塊錢,上哪兒找恁便宜的去啊。楊翠玲說,買它弄啥?鄧金柱說,平常你自己也不舍得,正好我也趁着吃點嘛。才兩塊錢,也不貴。說着掏了兩塊錢。行首接了遞給魚行的會計。鄧金柱剛要走,行首說,還差兩毛哩。鄧金柱說,你不是說,兩塊錢嗎?行首說,是兩塊錢啊,那是魚錢,還有行傭嘛,兩毛。鄧金柱說,我說的兩塊錢就包括行傭。行首說,你說的不算。鄧金柱一聽有點生氣,說,不買了。行首說,你不買罷,不就兩毛錢嗎。那意思是連兩毛錢都看在眼裡,還像個男人嗎?鄧金柱當然能聽出人家的不屑,說,兩毛錢咋啦兩毛錢?我就不給你兩毛錢。行首說,誰稀罕你的兩毛錢的啊?魚行的會計一看倆人要吵起來,怕耽誤生意,趕緊打圓場,說,兩毛錢擱誰身上都沒啥,不過,就是這個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好了,小老弟,不買就趕集吧。說着把兩塊錢遞了過來。一看人家開始攆他了,鄧金柱越加來氣了,沒接錢,氣昂昂地說,我看看不管啊?會計說,管,管,管!你看吧,你看吧。楊翠玲臉上挂不住了,掏了兩塊毛錢遞過去,拉了鄧金柱就走。鄧金柱氣還沒消,說,要它弄啥?沒吃過魚咋的?楊翠玲說,好了。
晌午,兩口子把魚炸了,熬了魚湯。吃飯的時候,楊翠玲說,明兒我送送你吧。鄧金柱說,送啥啊,沒帶啥東西,我能拿完的。楊翠玲說,那你拿着也沉啊。鄧金柱笑了,你還真說對了,還真沉,黑了叫我卸給你點吧。楊翠玲沒聽明白,就說,不用,呆外邊咋說不能跟呆家比。鄧金柱就說,沒事,卸給你我還會有的。楊翠玲這次聽明白了,笑了,說,還沒夠?鄧金柱說,唉,夠是夠了,可一出去又得好幾個月啊。楊翠玲就不言語了。從鄧金柱回來,她就一直在找跟鄧金生一樣的感覺,可找了一次再找一次都沒找到,像喝白開水一樣,品不出什麼味兒來。但她不能說,就是鄧金生她也不能說。隻能藏在心裡。
第二天天一明,楊翠玲就起來給鄧金柱做好了飯。鄧金柱在楊翠玲做飯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吃了飯就走了。
第三天走的是錢大有。黃雪麗這次很順溜,他要怎樣就怎樣,一點也沒難為他,錢大有很高興。如願以償本身就是件開心的事。天明的時候,黃雪麗又困又倦,懶得給錢大有做飯,不過頭天晚上還是給他煮了幾個雞蛋叫他帶上。第二天一早,錢大有就背着行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