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種,都十分可怕。
許放本來就因為失去記憶而不安,而白虹堡的環境加劇了他的這份不安,畢竟周圍的人,幾乎沒有人真心對待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如今又發現自己竟會突然發情……許放隻覺得自己身上未知的東西實在太多,每一個都足以讓他踏進萬丈深淵。
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青年生出逃避的心思,他不想再面對這個完全将他排斥在外的白虹堡、不想再面對那兩個根本不喜歡他的雙胞胎,也不想再面對與他毫無感情的丈夫,現在再回想昨晚交合的細節,許放很輕易地就能看清楚,男人眼裡根本沒有他,就好像自己隻是一個工具罷了,許放終于記起,男人在昨天的時候有提到過“解毒”……所以,做那種事情,隻是為了解毒嗎?那豈不是隻要能夠解毒,在他身下的是李放、王放都可以?
“許放”,根本不是那個特别的人。
青年抿住下唇,更加堅定了離開的心,他不再猶豫,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可他剛展開包袱,便感覺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什麼東西都好像蒙了一層霧,什麼都瞧不清楚。
青年愣愣地眨了眨眼,随着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明,溫熱的水珠也從臉頰上滾落,他僵硬地擡起手抹了抹,才發現自己臉上早已潮濕一片。
許放是真的不明白,心裡這種絞痛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他明明都已經不記得司雪峰了,可他的身體卻好像早已經習慣了愛着對方,即使隻是一個念頭,一個司雪峰不愛他的念頭,就可以讓他輕易的崩潰。
可這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司雪峰是住在雲上的人,許放卻是随意長在野地裡的一株草,連想讓雲彩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都是奢望。以前的許放那樣死纏爛打,雖然讓他們有了交集,但也隻不過是讓對方更加厭惡自己罷了。
難道自己失憶前,就不知道這個道理嗎?許放卻有種直覺,以前的自己肯定是清楚這些的,更知道司雪峰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隻是他太愛司雪峰了,所以才裝作不知道,一股腦地往南牆上撞,即使遍體鱗傷也不肯回頭。
實在是太蠢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憶,但現在的确是個很好的契機,他早該放過司雪峰,也放過自己。許放再次抹了一把臉,他振作起來,隻簡單的拿了兩件樣式普通的換洗衣物還有一點盤纏,他并不敢拿多,因為這些都不是自己的東西,即使他貴為堡主夫人,還生下了繼承人,可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是白虹堡的一份子,他隻恨不得當以前的那些事都是一場夢,做過就算了。
不過還沒等他收拾好,煙波就已經先一步走了進來。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包袱,一時沒有說話,許放心裡有點難受,低下頭不敢去看她,在這個白虹堡,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就是煙波,對方是真心的把他當做主子的,就算許放覺得自己根本不配。
那邊煙波已經蹬蹬蹬地走過來,一把抓住他的包袱道:“夫人怎麼自己動手做這些事,我來吧。”她動作幹淨利落的收拾起來,看也不看就把許放之前拿的那兩件破舊衣物給扔了出去,重新又塞進去幾件雖然款式簡單但無論做工還是布料都十分華麗的衣裝,許放一時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還沒等他開口,就聽煙波又高興地說起來:“聽說這次堡主是要帶你去江南呢!可惜我不能跟去,夫人,你别忘給我帶點特産回來!”煙波雖然很看重許放這個主子,但許放脾氣一向寬厚,并沒有真的把煙波當下人使喚過,所以煙波在他面前從來不拘謹,比起主仆,兩人日常相處更像是兄妹。
“……去江南,我?”許放喉嚨發緊,還是有點不明白怎麼回事。
“是呀,堡主的轎子都準備好了,讓我趕緊給你收拾呢。”沈瀚年之前攔着她,讓她通知許放,不過現在看來,夫人根本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煙波一邊想一邊偷笑,堡主昨天才剛把夫人留在了房裡,今天又這麼晚才把夫人放回來,關于去江南的事情,夫妻倆肯定早早就商量過了。
煙波是真的打從心底裡替許放高興,這還是堡主第一次帶夫人出遠門呢!以前沈冰老愛明裡暗裡的炫耀,說她年少的時候和表哥在江湖行俠仗義,有多麼多麼的驚險刺激,有多麼多麼的家喻戶曉,還說她當年和司雪峰不知道多有默契,懲的奸除的惡比别人吃過的米還多,實在是特别美好的回憶,每次煙波聽了都在心裡翻白眼。
所以這次煙波熱情高漲,在她看來,堡主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次要帶着許放走,可不是兩人如膠似漆的證明?愛一個人,就肯定是恨不得天天和他膩在一起的!煙波話本看得不少,自然是備受其中言論荼毒。
她完全沒發現許放表情苦澀,一臉抗拒,硬是給人收拾好了,這才推着人往外走。
許放完全搞不清楚司雪峰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突然又要帶自己去江南?
從堡裡下往山門隻有一條路,許放跟在煙波後面,幾次三番想幹脆就這麼逃走了事,可除了這條路常有弟子打掃,道路兩邊都是厚厚的積雪,以許放的身手,恐怕沒跑兩步就得凍死在雪地裡。
等接近了山門,看到那頂轎子,許放想要逃離的心思更重。
這次随司雪峰出行的一共有十名弟子,他們穿着統一的淺藍色服飾,身姿各個挺拔如松,而在他們身後,有一輛極為華美的馬車,四匹駿馬通體雪白,馬頭和馬身都配備白玉做的裝飾物,連籠頭和嚼子上都有不少,車廂是淺梨木色,周身同樣裝點了很多玉飾,貴氣十足。
這是江湖上有名的“白龍辇”,代表着的就是白虹堡的堡主在外行走,鬧事的可都要睜大狗眼看看清楚,别惹了不該惹的人。
從許放出門時,天空就飄起了小雪,如今雪下的更加大了,十名弟子圍着車辇,在雪中如同把許放隔離在了另一個世界。青年抓着包袱的手緊了緊,頗有些自慚形穢。
熟不知在車廂中看到他的身影,司雪峰也眉頭微蹙,斂聲道:“他怎麼來了?”
男人正要開口差人把許放送回去,卻被沈瀚年攔下,他道:“咱們此去路途遙遠,你難不成打算每個月都要回來一次?那豈不是大部分時間都耽誤在路上了。”
司雪峰眉間溝壑更深,并不說話。
沈瀚年知道他在想什麼,勸道:“你這可不是在利用他,而是在幫忙。你想,如果你真的趕不回來……你倒是還好些,身邊有于大夫幫忙配藥壓制毒性,可許放怎麼辦?”說着,他臉上有些為難:“他毒發的模樣要是被人瞧見了……你知道的,這堡裡可就更容他不下了。”
于大夫于知海也同在馬車上,他同意沈瀚年的觀點:“況且,想要解煉情鎖的毒,光研究雄毒可不夠。”
隻是以前許放總把自己關在院落裡,于知海沒什麼接觸他的機會,除了司雪峰,許放在面對其他人時總是戰戰兢兢的,于大夫對他的德行有些看不上,平時也就很少接觸他。